遗骸孤岛的屏障外，记忆乱流如同千万条嘶吼的灰蛇，不断撞击着由巨兽颅骨构筑的临时避风港。烬背靠弯曲的骨壁，指尖捏着那枚从战魂聚合体核心取出的英灵血晶。晶体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暗红色泽，像是凝固的血液，又像是被囚禁的火焰。
玄璃盘坐在三丈之外，颈间的诅咒锁链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她闭目调息，蚀光星律的金芒在锁链缝隙间明灭不定，与归墟的污秽气息形成微妙平衡。自从在千骸废墟发现那幅岩画后，两人之间便维持着这种沉默的默契，既不过分靠近，也不刻意疏远。
烬将血晶举到眼前。晶体表面布满细密的棱面，每个切面都折射出不同的光影。他调动天穹之眼符文的解析能力，银灰色的瞳孔微微收缩。视野骤然放大，血晶内部浮现出无数细如发丝的能量脉络，这些脉络交织成一幅立体地图，某个节点正闪烁着微弱的蓝光。
尘寰...地鸣裂谷...烬低声念出解析结果。当他凝视那个蓝光节点时，血晶突然震颤起来，内部浮现出一段模糊影像：赤红的峡谷深处，某种晶簇在岩脉中生长，表面流淌着星辰般的光泽。影像最后一帧闪过一个燃烧的图腾，形似战斧与血焰交织的纹章。
赤燎...烬的指尖无意识收紧。这个词汇从某段掠夺来的记忆深处浮出，伴随着刀剑碰撞与战吼的残响。他正要深入解析，血晶却突然变得滚烫，一缕星力波动如针般刺入他的指尖。
三丈外，玄璃猛地睁开眼睛。她颈间的锁链剧烈震颤，发出金属摩擦般的刺耳声响。你在触碰什么？她的声音比平日更加冰冷，金色瞳孔死死盯着那枚血晶。
烬没有回答，而是将血晶平放在地。晶体表面已经浮现出细密的裂纹，一缕蓝光从裂缝中渗出，在空气中勾勒出地鸣裂谷的简易轮廓。玄璃的锁链突然暴起，如同嗅到血腥味的蟒蛇般扑向那缕蓝光，却在即将接触的瞬间诡异地凝滞。
沉渊星髓...玄璃的指尖按在锁链上，强行压制它的躁动。她盯着那缕蓝光，声音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这种星力波动...确实是星髓矿脉特有的频率。
烬注意到她说话时嘴角绷紧的线条。那些缠绕在她身上的黑暗锁链正在与蓝光产生某种排斥反应，锁链表面浮现出细小的裂纹，却又在玄璃的圣力灌注下迅速修复。这种对抗带来的痛苦显而易见，但她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距离。烬简短地问道，同时将血晶推到她面前。晶体上的蓝光随着移动拉长，在空气中留下淡淡的光痕。
玄璃没有直接触碰血晶，而是将一缕蚀光星律凝聚在指尖，轻轻点在蓝光轨迹上。金与蓝的光丝交织，在空中形成一幅更清晰的地图。穿过界渊，向东南行进三百里...不，以尘寰的距离计算，应该是...她的声音突然中断，锁链猛地收紧，在她苍白的皮肤上勒出深红的痕迹。
烬看着那枚越来越不稳定的血晶。晶体内部的能量正在急速流失，蓝光变得忽明忽暗。他迅速将手掌覆在血晶上方，灰雾从指缝间渗出，包裹住即将溃散的星力。这是他第一次主动使用灰雾来保存某种能量，以往这些雾气只会吞噬和分解。
灰雾与星力接触的瞬间，烬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从掌心直窜向心脏。他的视野中突然闪过无数碎片：燃烧的村庄、折断的兵刃、嘶吼的战士...最后定格在一个身披赤红战甲的高大身影上，那人额头的战纹如同真正的火焰般跳动。
焚血氏族...烬低语道。这些记忆太过清晰，不像是从血晶中读取的，反倒像是...被唤醒的。他的灰雾不自觉地翻涌起来，在体表形成一层薄薄的屏障。
玄璃的目光从血晶移向他的脸。你的雾气...她的话被一声巨响打断。
整个遗骸孤岛剧烈震动，骨壁缝隙簌簌落下尘埃。屏障外，记忆乱流的咆哮声中混入了新的噪音，那是骨骼碰撞的咔嗒声，还有幽砚那标志性的、如同千人口齿不清同时低语的笑声。
看来我们的客人到了。玄璃站起身，锁链如同有生命般在她周身游动。她走到骨壁的观察孔前，烬紧随其后。
外面的景象令人窒息。原本灰蒙蒙的记忆乱流被一片移动的骨海取代，那是幽砚的骸骨军团，由上千名被奴役的拾骨者和各种骸骨怪物组成。它们踏着整齐的步伐向前推进，空洞的眼窝里跳动着幽绿色的魂火。在军团中央，一个由数十个颅骨拼接而成的巨大移动王座上，幽砚的本体正慵懒地倚靠着。那是由无数学者怨念凝聚成的聚合体，人形的轮廓不断扭曲变化，时而浮现出老人睿智的面容，时而变成孩童天真的笑脸，但所有表情都带着同样的贪婪。
更远处，记忆涡流冥河正在成形。液态的记忆物质旋转成巨大的漏斗状，表面浮现出无数张痛苦嘶吼的人脸。涡流中心，一只由纯粹恶意构成的巨大眼睛正缓缓睁开，死死盯着孤岛的方向。
两只饿狼盯上了同一块肉。玄璃冷笑。她颈间的锁链感应到外界的威胁，如同毒蛇般昂起尖端。幽砚想要你的空壳躯体，冥河则渴望吞噬你的虚无灵魂。
烬没有回应。他的注意力被骸骨军团中的某个身影吸引。那是一名女性拾骨者，脖颈上的奴役烙印比其他人都要明亮。当她走过时，烬清晰地看到她的眼眶中除了幽绿的魂火，还有一丝微弱的银光。那是他之前在幽砚图书馆暗中解放的奴隶之一。
屏障还能维持多久？烬问道，同时不动声色地将血晶收入怀中。晶体已经彻底暗淡，但内部的星力被他的灰雾完整保存了下来。
玄璃的指尖划过骨壁，蚀光星律在表面留下一道发光的纹路。以现在的消耗速度，最多半个时辰。她停顿了一下，前提是冥河不亲自出手。
仿佛回应她的话，远处的记忆涡流突然加速旋转，一道由液态记忆构成的巨浪腾空而起，重重拍打在孤岛的屏障上。整个空间剧烈震颤，骨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浪花退去后，屏障表面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
幽砚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空壳！把圣女和你的躯壳献上，我可以让你成为我最珍贵的藏品！无数个声音重叠在一起，震得人鼓膜生痛。至于你，亲爱的玄璃...天穹神殿愿意用三座星池换你的头颅，但我觉得你的记忆更值钱
玄璃的回应是一道蚀光星律。金光如利箭般穿透屏障，将幽砚王座前的三名骸骨守卫瞬间汽化。但更多的拾骨者立刻补上了空缺。
节省体力。烬按住她的手腕。触碰到锁链的瞬间，灰雾与黑链之间迸发出细小的火花。两人同时一震，各自退后半步。我来制造混乱，你开辟通路。
玄璃眯起眼睛：你那些偷来的把戏对付不了冥河。
烬没有辩解，而是从怀中取出那枚已经失去光泽的血晶。在玄璃略带惊讶的注视下，他将血晶按在自己的眉心。灰雾如活物般包裹住晶体，将其中的能量尽数抽取。当血晶化为粉末从指间洒落时，烬的瞳孔已经完全变成了暗红色，那是英灵血晶的颜色。
不是偷来的。烬的声音里带着某种陌生的回响，像是千万个战士在同时低语。是借来的。
他双手按在骨壁上，血晶能量混合着灰雾渗入屏障。外界，骸骨军团前方的空地上突然浮现出数十个模糊的身影，那是烬用血晶能量模拟出的幻象，每一个都散发着强大的战斗气息。最引人注目的是位于中央的赤红虚影，那人形轮廓手持巨斧，额头燃烧着鲜明的战纹。
赤燎先祖？!幽砚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波动。骸骨军团的阵型明显混乱起来，就连冥河的涡流都为之一滞。
玄璃没有浪费这个机会。她双手交叠在胸前，颈间的锁链全部绷直，尖端指向同一个方向。蚀光...星律！随着她的低喝，一道黑金交织的光束从锁链尖端迸发，所过之处骸骨守卫如烈日下的冰雪般消融。这条被强行开辟出的通路只有三丈宽，两侧的拾骨者正疯狂涌来试图填补空缺。
走！玄璃率先冲出屏障。她的锁链如同活物般在身周舞动，将靠近的敌人绞成碎片。但每使用一次蚀光星律，锁链就会反噬得更紧，她的嘴角已经渗出一丝鲜血。
烬紧随其后。他保持着与玄璃三步的距离，灰雾在体表形成一层流动的铠甲。那些血晶幻象正在迅速消散，幽砚已经意识到自己上当了。愤怒的尖啸声中，骸骨军团如潮水般涌来。
最危险的威胁来自头顶。冥河的涡流分裂出一只巨大的手掌，由液态记忆构成的手指张开，朝两人抓来。手掌未至，恐怖的吸力已经让周围的空气扭曲，烬感到自己的记忆开始松动，某些碎片几乎要离体而去。
玄璃！他罕见地喊出她的名字。
圣女头也不回，左手向后一挥。一道蚀光星律如鞭子般抽向记忆巨掌，将其暂时逼退。但这一分神让她正面露出了破绽，三名骸骨守卫的长矛同时刺向她的心口。
烬的速度突然提升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他的身影模糊了一瞬，再次清晰时已经挡在玄璃面前。灰雾凝结成三柄短刃，精准地格开长矛。更惊人的是，那些雾气接触到骸骨守卫的瞬间，它们眼窝中的魂火突然变成了银色，然后调转武器刺向了自己的同伴。
你控制了它们？玄璃微微睁大眼睛。
暂时。烬的声音有些嘶哑。这种精细操作对灰雾的消耗极大，他的指尖已经开始变得透明。幽砚的奴役烙印...有漏洞。
前方的通路越来越窄。冥河已经重整旗鼓，这次它幻化出整整十只记忆巨掌，从不同角度包抄而来。幽砚的本体也从王座上站起，那不断变化的面孔上此刻只剩下纯粹的杀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烬做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他突然抓住玄璃的手腕，将剩余的灰雾全部注入她的锁链。别反抗。他只说了这三个字。
玄璃感到一股陌生的能量顺着锁链流入体内。那既不是圣力也不是诅咒，而是一种纯粹的空如同无星之夜，又如未书写的白纸。她的蚀光星律本能地想要排斥这种入侵，但烬的灰雾巧妙地避开了所有抵抗，直接与锁链最深处的核心建立了短暂连接。
下一刻，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锁链表面的黑色开始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银灰色。当冥河的巨掌拍下时，这些变色的锁链自动交织成网，将记忆物质牢牢挡住。更令人惊讶的是，冥河接触到银灰锁链的部分竟然开始...退缩。那只巨大的眼睛中第一次浮现出类似恐惧的情绪。
这是...？玄璃的声音罕见地带着震惊。
烬没有回答。他的脸色苍白如纸，过度消耗让灰雾几乎散尽。但他仍然死死盯着前方。在冥河退缩造成的空隙处，隐约可见一条通往归墟暗河的小路。
现在。他松开玄璃的手腕，锁链立刻恢复了漆黑的原貌。跳。
两人同时跃入暗河汹涌的水流中。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烬恍惚看到血晶幻象中那个赤红身影对他点了点头，额头的战纹如真正的火焰般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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