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渊的伤口横贯在天地之间。
玄璃的白靴碾碎一块结晶化的骸骨，锈红色的碎屑从靴底簌簌落下。她仰头望着那道撕裂空间的伤痕，金瞳里倒映着不断变换形态的能量乱流，那些介于气体与液体之间的彩色物质，正如同无数交媾的毒蛇般纠缠翻滚。
净域排泄口。她染血的指尖指向伤痕中央最明亮处，天穹倾倒废料的地方。
烬的灰袍在能量风暴中猎猎作响。他正在归档视野里的一切：左侧岩壁渗出黑色血珠的密度是每息三滴，前方三百步处的地面有十七道新鲜裂痕，玄璃后颈的诅咒锁链比昨日多蠕动了两次。这些数据在他空荡的灵魂中自动排列组合，最终推演出一个冰冷结论，穿越成功率不足四成。
怨灵聚合体在排泄口外围。他忽然侧身，一道磷火擦着耳际掠过。灰雾从袖口涌出，裹住那团挣扎的幽绿色能量，转瞬消化成记忆残渣，比预判数量多百分之六十。
玄璃的锁链突然刺向自己锁骨，黑链贯穿皮肉的闷响让烬的归档程序出现0.3秒的停滞。当锁链抽离时，末端串着三只试图寄生的小型噬忆兽。
你的计算漏算了这个。她捏碎兽核，黑血顺着指缝滴在白衣上，幽砚的侦查兵。
烬的瞳孔银芒微闪。他想起十二个时辰前，那个镶嵌在颅骨书架上的怨念聚合体是如何贪婪地注视玄璃，幽砚想要她脑中那些关于天穹神殿的纯净记忆，就像饿鬼渴望未被污染的祭品。
彩色乱流突然剧烈翻涌。一道湛蓝光束劈落在他们方才站立的位置，地面瞬间结晶化，无数细小的棱镜里折射出扭曲的人脸。这是被天穹丢弃的净化失败品，那些试图反抗圣柱统治的灵魂碎片。
走！玄璃拽住烬的手腕冲向伤痕。这个动作让两人同时一怔，自交易成立以来，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触碰他。诅咒锁链感应到主人的情绪波动，突然暴起缠住烬的小臂，黑链与灰雾接触处发出腐蚀的嘶响。
烬低头看着自己被灼伤的手臂。疼痛数据正在生成：三级灼伤，面积2.7厘米，不影响战斗效能。但某个超出计算的存在干扰了评估程序，玄璃指尖的温度是36.2℃，比标准人体低1.5℃，却让他灵魂深处的灰雾产生了0.73%的无序波动。
彩色乱流近在咫尺。现在他能看清那些毒蛇的真面目，具象化的空间裂缝，每道裂缝边缘都闪烁着星辉与秽光交织的诡异光晕。玄璃的白衣突然无风自动，蚀光星律在掌心凝聚成漆黑的六芒星。
跟紧。她将黑星按向乱流，一旦失散，你体内的印记会
诅咒锁链的嘶嚎吞没了后半句话。当黑星与乱流相撞的瞬间，整个世界突然失声。烬看到玄璃的嘴唇在动，却只捕捉到几个破碎的音节：...灰雾...别散...
然后天地倒转。
烬感觉自己被扔进了绞肉机。纯净辉光从四面八方刺入他的灵魂，灰雾像遇到烈阳的晨露般剧烈蒸发。他低头看见自己正在变得透明的手臂。那些精心窃取的记忆正在从指间溜走，绯羽的剑招、幽砚的符文、赤燎的战吼，化作银色光点飘向乱流深处。
归墟潜行！第三段式！玄璃的声音穿透混沌。烬本能地调动记忆，却发现对应的神经元正在溶解。一截锁链突然缠住他的腰，将他拽向某个散发着腐臭的明亮出口。
净域排泄口。天穹倾倒废料的地方。
现在他看清那些废料了，凝固的圣光里封存着半张人脸，破碎的星律法典上爬满蠕动的咒文，还有婴儿大小的透明茧房，里面漂浮着未成形的胚胎。这些被天穹判定为不完美的存在，此刻正与归墟最污秽的沉淀物相互撕咬。
灰雾的蒸发速度突然加快。烬发现自己的视野开始分裂，左眼看到的是现实，玄璃的白衣正在被辉光灼出无数焦痕；右眼却浮现幻象，某个刻着天穹之眼符文的祭坛上，苍白手掌正从光茧中抱起一个婴儿。
烬！
剧痛让他恢复清醒。玄璃的锁链不知何时刺穿了他的掌心，黑链与灰雾交融处腾起腥臭的紫烟。她金瞳边缘渗出血丝，诅咒锁链正在被乱流寸寸扯断。
你的灵魂...她突然闷哼一声，某道湛蓝光束贯穿了她的肩膀，...在溶解！
数据流在烬脑中疯狂报警。灵魂完整度67%、55%、43%...他意识到自己正在经历真正的死亡，不是肉体毁灭，而是构成烬这个存在的记忆与人格的彻底消散。奇怪的是，归档程序此刻生成的不是战术建议，而是一段无关紧要的画面：玄璃在千骸废墟里凝视他收刀时迟疑的指尖。
剑穗...玄璃染血的手突然抓住他的衣襟，...记得剑穗的重量吗？
绯羽的剑穗。那个骄傲剑修最后留给世界的残响。烬的胸腔突然传来陌生的悸动。不是窃取的情绪，不是归档的数据，而是源自灵魂本能的震颤。即将消散的灰雾竟开始逆流，在心脏位置凝结成小小的漩涡。
锁链绷断的脆响接连传来。玄璃的诅咒正在崩溃，黑链碎片像凋零的藤蔓般飘散。她突然用额头抵住烬的眉心，这个近乎亲昵的动作让最后一根锁链刺进了自己心口。
看着我。她的声音混着血沫，这就是...触碰我的代价...
烬的瞳孔骤然收缩。海量记忆顺着锁链涌入，不是作为旁观者窃取，而是以玄璃的感官直接体验：神殿地牢的冰寒枷锁、剜除快乐记忆的金色刻刀、还有孤独凝望星空的千年岁月。这些记忆太过沉重，压得他灵魂几乎碎裂，却奇迹般地遏制了灰雾的蒸发。
彩色乱流突然被某种巨力撕开。尘寰的影像如海市蜃楼般浮现。锈铁铸就的城墙、齿轮咬合的巨构、还有高塔上飘动的猩红旗帜。玄璃的指尖深深掐进烬的肩膀，在即将被乱流冲散的刹那，他听见她破碎的呼喊：
别散！记住...剑穗的重量！
世界陷入纯白。
当烬的视觉重新工作时，首先看到的是玄璃瘫软的身影。她的白衣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诅咒锁链只剩下三根残链耷拉在腰间。更可怕的是心口那个贯穿伤，锁链自残留下的洞口里，隐约可见跳动的心脏。
交易...她咳出一口黑血，...继续。
烬低头看自己重新凝实的手臂。灰雾总量减少了38.6%，但核心记忆奇迹般保存完整。当他试图归档现状时，发现程序里多了个无法解析的冗余文件，文件名是剑穗的重量，点开后却只有玄璃金瞳在黑暗中发光的画面。
远处的尘寰影像越发清晰。在锈铁城外的废料山谷上空，暴雨般的废弃律法石正倾泻而下。某块刻着禁字的碎石擦过烬的脸颊，在他灵魂深处刻下一道灼痕。
那里传来初代圣女遥远的叹息：孩子...你本生于崩陨之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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