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的疲惫如归墟最深处的淤泥,紧紧吸附着每一寸肌骨,每一缕神魂。
玄璃单膝跪在粗糙冰冷的岩面上,剧烈地喘息,汗水与血水混合,沿着她苍白的下颌线滴落,在布满尘灰的地面晕开深色的污迹。先前强行剥离律法石残片,又强催寂灭黑辉穿越界渊,早已将她本就濒临枯竭的圣力与生命力压榨到了极限。此刻,体内那纠缠千年的诅咒锁链失去了最大的压制,正以前所未有的疯狂反扑着,嘶嚎着,如无数条苏醒的恶蟒,啃噬着她的经脉,钻凿着她的魂灵。
漆黑的锁链在她周身具现化,蜿蜒扭动,表面浮凸起无数痛苦挣扎的面孔轮廓,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不祥与死寂。它们贪婪地汲取着她的痛苦,却又将这痛苦放大千倍万倍反馈予她。
而在她颤抖的掌心,那枚自地鸣裂谷深处夺来的“沉渊星髓”核心,正散发着幽幽的、清凉如水的深蓝光芒。那光芒柔和却坚定,仿佛亘古不变的冰冷星辰,与躁动狂乱的诅咒之力形成极致反差。星髓周遭的空气都似乎变得沉静,连归墟永无止境的怨念低语都被短暂地隔绝开来。
她必须立刻进行仪式,利用这星髓之力,暂时锢锁这即将彻底失控的诅咒。
“烬…”她的声音沙哑得几乎破碎,带着一种濒危的虚弱,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星髓…需寄生活体,方能引动其力,暂时平衡…枷锁。”
一旁的烬静立着,他刚刚承受了晶化脑体离体时对右臂经络的撕裂剧痛,灵魂中翻涌的灰雾尚未完全平复。闻言,他那双空洞的银灰色瞳孔转向玄璃,没有任何情绪波澜,只是精准地“归档”着她的话语,需求、方法、代价。
玄璃没有等待他的回应,或者说,她深知不需要等待。她艰难地抬起另一只手,指尖凝聚起最后一丝微弱的蚀光星律,那光芒黯淡得几乎熄灭。她引导着这丝力量,如同引导一根烧红的细针,猛地刺向在掌心跳跃的星髓核心!
嗤!
并非金铁交鸣,而是一种更诡异、更深入灵魂的声响。星髓那冰冷光滑的表面,在蚀光刺入的瞬间,竟如活物般微微蠕动,深蓝光芒骤然炽盛,随即又猛地内敛,化作一种粘稠的、近乎液态的流质。那流质中仿佛包裹着万千细微的星辰,旋转、碰撞、迸发出无声的能量尖啸。
下一刻,她毫不犹豫地,将这团液态的、被强行激活的星髓,猛地拍向自己胸前,那诅咒锁链最为密集、嘶嚎得最为疯狂的源头!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却依旧撕心裂肺的痛哼猛地从她喉间挤出。
那不是单纯的物理层面的疼痛,而是两种截然相反、却同样霸道无匹的力量,以她的身体为战场,进行的最直接、最野蛮的碰撞与交融!
漆黑的诅咒锁链仿佛被投入了熔岩的冰蛇,疯狂地扭动、抽搐、尖嚎!星髓的冰冷辉光如同亿万根极细的冰针,无孔不入地刺入锁链的每一个缝隙,每一个由痛苦与怨念构成的节点。神圣净化的星力与归墟死寂的诅咒之力激烈对撞,迸发出的不是光热,而是一种足以冻结灵魂的极致严寒与撕裂感。
玄璃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风中残烛。她无法再维持跪姿,身体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抠进地面的岩石,留下带血的划痕。白皙的皮肤下,青黑色的锁链纹路与深蓝色的星髓光流疯狂交织、搏杀,所过之处,血管凸起,肌肤时而覆盖上冰冷的寒霜,时而变得漆黑如墨,仿佛随时会崩裂开来。她那头失去光泽的雪白长发无风自动,发梢处竟也开始凝结出细小的黑色冰晶。
她咬紧牙关,齿缝间溢出的不仅是血沫,还有一丝丝极寒的星辉冻气。千年来的冰封面容因这超越极限的痛苦而彻底扭曲,金色的眼瞳中光芒涣散,只剩下最原始的、对抗剧痛的挣扎。
烬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的目光精准地扫描着玄璃身体的每一丝变化,分析着星髓之力与诅咒之力碰撞产生的能量波动,归档着每一种痛苦的表现形式。在他的“感知”中,玄璃不再是一个具体的“人”,而是一个正在发生剧烈能量反应、濒临崩溃的“复杂装置”。
这个“装置”的核心部件(诅咒锁链)正在与新的能量源(星髓)进行危险的强制整合,整合过程极不稳定,失败概率极高。
而整合失败的后果,是这个“装置”的彻底损毁。
他看到星髓的液态光芒正一点点地“渗入”那些扭动的漆黑锁链,试图将其冻结、禁锢。但锁链本身蕴含的庞大死寂怨力也在疯狂反扑,吞噬、污染着星髓的纯净星力。这个过程缓慢而残酷,每一秒都在放大着玄璃所承受的酷刑。
这就是“烙刑”。
以身为砧板,以魂为燃料,以星髓为烙铁,将那足以禁锢世界的诅咒,生生烙入自己的生命本源,换取短暂的、脆弱的平衡。
时间在极致痛苦中变得粘稠而漫长。
终于,那最为剧烈的碰撞峰值似乎过去了。玄璃蜷缩的身体不再那么剧烈地颤抖,只是偶尔会不受控制地痉挛一下。她周身的漆黑锁链依旧存在,但表面却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不断流动的深蓝色星辉薄膜,仿佛被一层星髓构成的冰冷琉璃所覆盖。锁链的嘶嚎声低沉了许多,变得沉闷而压抑,像是被囚禁在极冰深渊下的哀鸣。
那股疯狂汲取生命力的躁动,也暂时平息了下去。
代价是,她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软倒在地,气息微弱,金色的眼瞳半睁着,失去了焦距,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她还活着。冷汗浸透了她的白衣,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消瘦而脆弱的轮廓。一缕鲜血自她唇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迅速凝固。
烬走了过去,在她身边蹲下。
他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伸出手,开始处理“后续”。他撕下自己身上相对还算完整的衣料,那衣料也早已沾染了归墟的污秽和尘寰的尘土,动作略显僵硬,却异常精准地擦拭着她额头、颈间、手臂上渗出的冷汗与血污。
他的指尖冰冷,没有任何温度,触碰到玄璃滚烫(因痛苦而短暂灼热,又因星髓而迅速变得冰凉)的皮肤时,引起她无意识的细微战栗。
擦拭到她的手背时,烬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那里,除了血污和灰尘,还有一点不易察觉的、刚刚凝结的透明冰晶那是极致的痛苦中,无法抑制溢出的生理性泪水,尚未滑落便被星髓的余威冻结。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擦过那点冰晶。
冰冷。
坚硬。
带着一种奇特的、属于“水分”的触感。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那点微小的冰晶正在他指腹的温度(如果他还有所谓正常体温的话)下缓缓融化,留下一丝极其微弱的湿痕。
他抬起头,再次看向玄璃的脸。
她依旧涣散的金瞳边缘,似乎还残留着一点点未曾完全冻结的、极其稀薄的水光。
烬沉默地看着。
他无法理解“眼泪”所代表的悲伤、痛苦或绝望。在他的“数据库”里,这只是某种生理盐水在特定刺激下的分泌物,是身体对强烈刺激的一种反应,类似于流血或流汗。
但此刻,他看着这滴被冻结又融化的泪,看着它所来自的那张因承受巨大痛苦而苍白脆弱的脸,灵魂深处那些被强行归档、镇压的、来自无数记忆碎片的情感渣滓,似乎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
像是一颗微不足道的石子,投入了深不见底的古井,那涟漪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甚至无法撼动井水的冰冷与死寂。
可它确实存在过。
他继续着手上的动作,用撕下的布条,生涩而笨拙地,将她手臂上几处最深的、被诅咒锁链反噬撕裂的伤口缠绕包扎起来。他的动作没有任何温柔可言,更像是在处理一件损坏的工具,确保其关键部件不会进一步脱落。
包扎的过程中,他的指尖又一次不可避免地沾染到了那些半凝固的、混合着星辉寒气的鲜血,以及那一点点…融化了的泪痕。
冰冷。
粘稠。
带着铁锈味和一丝奇异的星辰气息。
还有一种…他无法用任何窃取来的记忆碎片进行比对的、极其陌生的触感。
他完成了包扎,收回手,安静地坐在她身边,如同守着一个价值连城却又布满裂纹的珍宝库。归墟的风带着永不止息的哀嚎吹过,卷动他灰白的发梢和破碎的衣角。
玄璃在无意识的昏迷中,似乎感知到了某种冰冷却稳定的存在,蜷缩的身体微微向他这边靠拢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距离。
烬低下头,看着自己指尖那一点早已消失不见的湿痕,又抬头望向归墟永恒昏暗的天空。
空壳般的瞳孔深处,那亿万记忆碎片构成的星雾,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停滞了微不足道的一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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