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玄幻小说 > 仙剑女侠传 > 第11章 吃尽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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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往的小路掩映在嶙峋怪石和低矮的雪松林中,常年不见阳光,台阶覆盖着厚厚的、滑溜溜的青黑色冰层,比宫前主路要危险得多。苏月儿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重心压低,脚底板紧紧吸附着冰面,踩实了才敢落下另一只脚。刺骨的寒风如同刀子般刮在脸上,卷起的细小冰晶钻进她简陋衣袍的缝隙,带来一阵阵深入骨髓的寒意。

好不容易到达凝碧潭。这是一口不大的寒潭,嵌在山坳深处,水质清澈见底,映着雪松的墨绿与天空的铅灰,透出一种幽幽的、仿佛沉淀了千载寒意的碧色。寒气比路上更盛,潭边的岩石都凝结着厚厚的白霜,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每一次呼吸都拉扯着冰冷的肺腑。潭水据说蕴含着微弱的冰属性灵气,是熬制某些特殊药膳或炼制特定丹药不可或缺的材料。

苏月儿放下沉重的木桶,活动了一下被寒气冻得有些僵硬麻木的手指。她蹲下身,先用特制的木勺小心翼翼地撇开漂浮的冰凌,然后才将木勺深深探入潭水。入手瞬间,一股刺骨的冰寒如同无数细针,透过木勺狠狠扎进她的掌心,顺着手臂窜向全身!饶是她早有准备,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冰冷的寒气,牙关紧咬才没发出声音。

这水……比她想象的还要冰冷百倍!怪不得阿萍师姐让她小心,这潭水本身的寒意,就是一种极大的考验。

她强忍着几乎要将手指冻掉的剧痛与麻木,稳住颤抖的手腕,一勺、一勺地将那仿佛液态寒冰的潭水舀进木桶。每舀一次,指尖的刺痛就加剧一分,手臂的知觉就消退一分。沉重的冰块碰撞着桶壁,发出沉闷的声响。两只硕大的木桶,足足装了近百斤重的凝碧寒水。

装满后,苏月儿看着眼前这两桶寒气蒸腾的“重担”,深吸了一口气。回去的路比来时更艰难,不仅要克服湿滑的冰阶,还要承受这恐怖的重量和不断侵袭的寒意。她将扁担放在肩上,试着调整了一下位置,然后咬紧牙关,腰腹骤然发力!

“起!”

一声闷哼从喉咙里挤出。巨大的重量瞬间压下,肩膀的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双脚在冰面上微微下滑。她死死稳住下盘,全身的肌肉都绷紧到了极致,才勉强将两桶水摇摇晃晃地挑离了地面。每一步挪动都异常艰难,仿佛踩在刀尖上,又像背负着一座移动的冰山。寒气透过桶壁和扁担,源源不断地侵袭着她的身体,汗水刚渗出毛孔就被冻结,在额角和鬓发凝成细小的冰晶。

她必须万分小心。这水珍贵无比,一滴都不能洒出来。万一失手……后果不堪设想。

回程的路仿佛被无限拉长。嶙峋的山石在寒雾中若隐若现,像沉默的鬼魅。她全神贯注地盯着脚下覆盖着厚冰的台阶,汗水模糊了视线,又被她强行眨去。肩膀和手臂的酸痛麻木感越来越强烈,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和冰碴子。

就在她转过一个狭窄山口,下方不远处就是相对平缓、通往百草阁侧门的小路时,意外发生了。

脚下覆盖着一层薄雪的青黑色冰面,在她前脚刚刚踏实、后脚正要提起换步的瞬间,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

咔嚓——

苏月儿瞳孔骤缩,心中警铃大作!糟了,是暗冰层下的空洞!

这念头刚闪过,她脚下的冰层瞬间碎裂坍塌!她重心本就在前移,这一下完全失去了平衡,整个人连同肩上的两桶凝碧寒水,猛地向旁边陡峭的山石斜坡栽倒下去!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被狂风吹散。身体在布满尖锐碎石和冰棱的斜坡上翻滚、磕碰,剧痛从肩膀、手臂、腰背处传来。她死死咬着牙,试图抓住任何可以借力的东西,但斜坡覆满了光滑的冰壳,根本无处着力。

最要命的是那两个沉重的水桶!在翻滚中,桶身狠狠撞击在突出的岩石上!

砰!哐当!

其中一个桶的桶箍应声断裂,桶壁炸开!冰冷刺骨的凝碧潭水如同决堤的洪流,混杂着碎裂的木片和冰碴,瞬间倾泻而出,浇了她满头满身!另一只桶虽然侥幸没有完全碎裂,但也裂开了一道大口子,珍贵冰冷的潭水正从裂口处汩汩涌出!

刺骨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瞬间包裹了她的全身!湿透的粗布衣服紧紧贴在皮肤上,疯狂地掠夺着体温。被浇透的头发迅速结冰,黏在脸上和脖颈上。撞击带来的疼痛在极致的寒冷面前似乎都麻木了。

苏月儿重重地摔在斜坡底部一块相对平坦但堆满积雪的洼地里,浑身湿透,狼狈不堪,被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手脚僵硬得不听使唤。更要命的是,眼前一片狼藉——

一只桶彻底碎裂,桶箍断裂,桶壁成了破片,木屑散落一地。

另一只桶裂开一个大口子,宝贵的凝碧潭水正从中快速流失,在冰冷的雪地上迅速冻结。

她辛辛苦苦打来的近百斤凝碧寒水,转瞬之间,几乎损失殆尽!

彻骨的寒意混合着巨大的恐慌和绝望,瞬间攫住了苏月儿的心脏!比凝碧潭水更冷的绝望感涌了上来。

完了!

怎么会这样?!

不仅水洒了,桶也毁了!这可是百草阁炼丹熬药专用的珍贵潭水!弄洒了已是重罪,还损坏了公物……

丹参宫主那句“记住这份理性”如同惊雷般在脑海中炸响。可现在,她连站都站不稳,浑身湿透,狼狈得像条落水狗,哪里还有半分“理性”可言?这意外,足以让她本就艰难的处境坠入深渊!

她该怎么办?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试图去堵住那只还在漏水的水桶裂口,但冻僵的手指根本不听使唤,反而被锋利的木茬划破,鲜血混着冰水流淌下来,滴落在洁白的雪地上,格外刺眼。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但略显笨重的脚步声从斜坡上方传来。一个同样穿着杂役服饰的身影,正小心翼翼地沿着她刚才摔下来的痕迹往下探看。

“喂!下面的人!你没事吧?!”是阿萍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急。

苏月儿抬起头,被冰水冻得发青的脸上,混杂着绝望、痛苦和一丝看到熟悉面孔的茫然无助。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只发出几声嘶哑不成调的呜咽,冰冷的潭水和恐惧堵住了她的喉咙。

阿萍看清洼地里的景象——碎裂的木桶、流淌冻结的潭水、浑身湿透瑟瑟发抖、脸上手上都透着青紫和血痕的苏月儿,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天哪!”阿萍倒吸一口凉气,连滚带爬地从斜坡上滑下来,也顾不上自己沾了满身的雪和泥,“怎么会摔成这样?!快!快起来!不能躺在这儿,会冻死的!”

她急忙伸手去扶苏月儿,触手之处一片冰寒湿冷,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水……桶……”苏月儿哆嗦着,破碎地挤出几个字,目光死死盯着还在漏水的残桶和满地狼藉。

阿萍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色更加难看,眼中充满了同情和忧虑。

“别管水和桶了!先保住命要紧!”阿萍用力架起苏月儿僵硬的身体,声音带着哭腔,“百草阁那边……糟了!时辰快到了,他们等着水用呢!这下……这下可怎么交代啊!你下下个月的灵石,也要被扣光了。”

雪松山修仙宫,炊事班厨房。

巨大的青铜鼎炉下,地火阵符明明灭灭,散发出灼人的热浪,让整个空间都氤氲在浓烈的烟火气与复杂的香料气息之中。墙壁被经年的油烟熏得黢黑,角落里堆放着成捆的柴薪和成堆的灵谷。油烟机的轰鸣与铲勺碰撞锅灶的铿锵之声交织,构成了这片属于凡俗杂役的、喧闹而沉重的乐章。

苏月儿蜷缩在厨房最偏僻的一角,面前是一堆刚从寒冰窖搬运出来、还带着霜花的铁骨兽肋排。她的任务是用那把钝得几乎割不开皮肉的骨刀,将这些冻得硬如顽石的肋排分割成小块。冰冷刺骨的肋排冻得她指尖发麻发紫,每一次下刀都需用尽全身力气,虎口震得生疼,刀刃在骨缝间艰难地滑动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汗珠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还未滴到地面,便被周遭的热气蒸腾得无影无踪,只留下紧绷肌肤上黏腻的触感。

突然,一声尖锐的呵斥像冰锥般刺破厨房的喧闹,狠狠扎向她:“苏月儿!”声音的主人——可玉,正拧着眉头,叉着腰站在她面前。可玉是炊事班的副管事,年纪不大,却因在丹鼎峰时日长久且有几分小聪明,颇有些势力。她穿着一身相对干净的杂役青衣,袖口挽起,露出还算白净的手腕,此刻那双手正不耐烦地指着苏月儿脚边,那里散落着几块切割时不小心崩飞出去的、形状不规则的碎骨渣。

“眼睛长到后脑勺去了吗?”可玉的声音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刻薄,“凝碧潭的水,你送不到炼丹堂的百草阁,毕竟凡人一个,也就罢了。看看你切的这是什么玩意儿?狗啃的都比你整齐!还有这些碎骨头渣子,溅得到处都是!知不知道清洗这地板有多费劲?你是不是存心想累死负责清扫的阿婆?!废物!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怪不得被发配到我们这烟火之地!”

厨房里其他忙碌的杂役弟子闻声,动作都下意识地慢了几分,目光或同情、或麻木、或略带幸灾乐祸地瞟向这个角落。苏月儿停下手中的动作,深深吸了一口气,油烟混合着兽肉的腥膻味呛入肺腑。她缓缓抬起头,迎向可玉喷火的视线。那双总是低垂的眼眸里,此刻盛满了隐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没有半分怒意或反驳。

“对不起,玉师姐。”她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带着长期压抑的沙哑,“是我手笨,不小心弄脏了。我这就收拾干净。”语调平缓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

她放下骨刀,也不辩解肋排冻得确实太难处理,只是默默蹲下身,伸出冻得通红、指关节处还带着刀柄压痕的手,开始小心翼翼地捡拾地上那些冰冷的碎骨片。

然而,这不反抗、不辩解,甚至带着几分逆来顺受的姿态,却像一勺滚油浇在了可玉心头的火苗上。她最厌恶的就是苏月儿这副样子!明明被刁难、被羞辱,却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连一点反抗的涟漪都激不起,反倒显得她可玉像个无理取闹、恃强凌弱的恶人。

“哼!”可玉的怒火无处发泄,烧得她脸颊都有些扭曲,“装!你就使劲装可怜!以为这样就能显得你多委屈似的?丹参宫主把你丢到这儿来,就是让你吃吃苦头!别以为自己骨头里还藏着什么大小姐的矜贵!在这儿,你就是最低贱的杂役!”她越说越气,目光扫过灶台,看到旁边汤桶里放着一支捞浮沫的长柄木勺,想也不想就抄了起来,手臂扬起,那沉重的勺头带着风声,就要朝着苏月儿低垂的脑袋狠狠敲下去!

“住手!”

一声低沉的喝止如同平地惊雷,骤然响起!一只粗糙有力、布满新旧疤痕和烫伤痕迹的大手,如同铁钳般,精准地、牢牢地,在半空中攥住了那即将落下的勺柄!勺子悬停在苏月儿头顶寸许,再也无法下落分毫。

众人愕然望去,只见出手之人,正是那个常年沉默寡言、只知埋头苦干的学徒——张啸。他身材高大,同样穿着洗得发白的杂役青衣,袖子和裤腿都挽着,露出肌肉虬结、沾满煤灰油污的手臂和小腿。他的脸庞棱角分明,因长期受烟火熏烤而显得黝黑粗糙,唯有一双眼睛,此刻亮得惊人,带着不容置疑的锐利,直视着因意外而显得有些失措的可玉。

“张啸!你干什么?!”可玉又惊又怒,用力想抽回勺子,但那勺子柄在张啸手中如同生了根,纹丝不动,“放手!这里轮得到你管闲事?!”

张啸的目光扫过默默捡拾碎骨、仿佛对头顶危机毫无所觉的苏月儿,又落回可玉那张因怒气而涨红的脸庞上,声音沉厚有力,清晰地回荡在突然安静下来的厨房里:“玉师姐,连到底发生了什么都没彻底弄清楚,就这样不问青红皂白地动手伤人?”他顿了顿,眼神中的锐利更甚,仿佛穿透了可玉表面的怒火,“这铁骨兽肋排刚从冰窖取出,冻得堪比精铁,月儿师妹用这钝刀切割本就艰难,崩出些许碎骨在所难免。厨房重地,谁干活能保证绝对一丝不乱?师姐你往日切配灵蔬,难道就没有失手滑刀的时候?”

他手上略一使力,将木勺从可玉手中彻底夺下,“啪嗒”一声轻响,丢在旁边的案板上:“同为杂役,何苦这般苛责?更何况,”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与其粗犷外表不符的穿透力,似乎要质问到人心深处,“我们都在这丹鼎峰,所求为何?不都是渴望有朝一日打破凡俗桎梏,褪去凡胎,证得仙道长生吗?!修仙之路,首重心性!若连自己的情绪都驾驭不了,稍有不如意便迁怒他人,恶念滋生,戾气盈胸,即便将来道法神通威能无边,也极易被心魔所趁,万劫不复!玉师姐,你这般行径,是在修炼,还是在自毁根基?!”

这番话,字字如锤,重重敲在在场每个人的心头。几个年长的杂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看向张啸的目光多了几分敬佩。可玉则被这连珠炮般的质问噎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听着张啸口中那“仙道”、“心性”、“心魔”的字眼,只觉得无比刺耳,更因被当众驳斥而羞恼万分。她尖声反驳,试图掩饰内心的慌乱和一丝被点醒的惶恐:

“我…我怎么样用得着你来教训?!你算哪根葱?!一个臭做饭的杂役,张口闭口修仙大道?你又能懂得多少?!装什么大尾巴狼!”她色厉内荏地瞪视着张啸,试图用身份和音量压服对方。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无波,却带着天然威严的清冽声音自厨房门口传来:

“他懂的,比你多得多。而且,他说得很对。”

这声音并不洪亮,却奇异地瞬间压下了厨房里所有的杂音,仿佛带着某种清心凝神的魔力。

众人骇然回头,只见一身素雅青色道袍的丹参宫主,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他身姿挺拔如松,面容清俊淡漠,眼神深邃如同蕴藏了万载寒潭,目光缓缓扫过厨房,最后定格在张啸身上。炉火的暖光映在他身上,却无法驱散那层疏离冰冷的仙家气度。他身边,还跟着那只通体雪白、左右前掌缠裹着厚厚绷带的小熊,小熊似乎对厨房的环境有些好奇,湿漉漉的鼻子轻轻嗅动着。

“参见宫主!”

厨房内所有杂役弟子,无论正在做什么,全都下意识地停下手头动作,齐刷刷躬身行礼,大气不敢喘。可玉更是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方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只剩下恐惧和后悔——刚才那些丑态,宫主究竟看到了多少?听到了多少?

丹参的目光没有在其他人身上过多停留,仿佛他们只是背景。他缓步走进厨房,步履无声,径直来到张啸面前,目光带着审视,却又隐含一丝赞赏。

“你叫张啸?”丹参的声音依旧平淡。

“是,弟子张啸,参见宫主!”张啸立刻抱拳躬身,声音沉稳有力,不卑不亢。

“嗯。”丹参微微颔首,“方才所言,见识不凡,心性亦佳。在这烟火之地埋没太久,实属浪费。”他顿了顿,语气如同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从此刻起,你不用再待在这炊事班了。去收拾一下,即刻就到炼丹堂报到吧。”

此言一出,整个厨房仿佛被无形的法术冻结了!所有人都僵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炼丹堂?!

那可是雪松宫丹鼎峰真正的核心,是所有炼丹学徒梦寐以求的圣地!即便是专门负责种植、采集灵药的“药草班”弟子,每年能通过严苛考核进入炼丹房学习的也是凤毛麟角!而炊事班?历来被视为最没有前途、最低贱的地方,是那些毫无资质、或者得罪了人的弟子才会被发配的角落!如今,一个在炊事班砍骨劈柴的学徒,竟被宫主亲口提拔,直接进入炼丹房?!

这消息,简直比丹炉炸鼎还要震撼!

第一个打破这死寂般沉默的是张啸本人。饶是他心性沉稳,此刻也难以抑制内心的狂喜与激动,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再次深深拜下:“谢宫主恩典!弟子…弟子定当竭尽全力!”

“什么?!”可玉猛地回过神,失声惊呼,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无法置信的苍白,“宫…宫主?!您是说…张啸他能…能进入炼丹房?!”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有些变调,“我们炊事班…真的…真的有人能进炼丹房?!这…这太不可思议了!即便是药草班那些眼高于顶的家伙,今年好像也没有一个能被直接选中进入炼丹房的!我们炊事班…最被看不起的炊事班…竟然……”震惊过后,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嫉妒与荒诞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她看向张啸的眼神也变得极其复杂。

丹参瞥了她一眼,那目光淡漠得如同看一块石头:“怎么?本座的话,需要质疑?”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不!不敢!弟子万万不敢!”可玉吓得一个激灵,慌忙低头,“宫主亲口所言,金口玉言,怎会有假?弟子…弟子只是太惊讶、太高兴了!”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这…这真是我们炊事班天大的喜事啊!”她转向张啸,语气变得无比生硬客气,甚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讨好,“恭喜你了,张师兄!”

张啸此时心情激荡,懒得与她虚与委蛇,只是淡淡道:“玉师姐客气了。宫主提携之恩,张啸铭记于心。”他转向丹参,恭敬地问:“宫主,弟子现在就去收拾?”

“嗯。”丹参微微颔首,“现在就跟本座走吧。”他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角落里低头沉默的苏月儿,最终落在她脚边那堆冰冷的肋排上,眼神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但什么也没说。

“是!”张啸立刻应声,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向他堆放个人物品的角落。厨房里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羡慕、嫉妒、敬畏、不可思议……种种情绪交织。张啸动作麻利,只拿了几件简单的衣物和一本包着油纸、边角磨损严重的旧书册,便迅速回到丹参身边,身形挺直,仿佛脱胎换骨。

可玉看着张啸即将离开的背影,心里那股被丹参威压暂时压下去的火气和不甘又冒了上来,却又无处发泄。她咬了咬牙,冲着张啸的背影,用只有附近几人能听到的声音狠狠哼了一声:“最好现在就走,哼!”仿佛这样能找回一点场子。

丹参并未理会她的失态,带着张啸,以及那只好奇地东张西望的小白熊,径直转身离开了喧嚣油腻的厨房。那素净的青袍消失在门口,厨房内凝重的气氛才仿佛融化了一些,但空气里那股无形的震撼和窃窃私语却弥漫开来。

可玉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心中翻江倒海般的情绪。嫉妒张啸一步登天的机缘,后怕被宫主撞见自己跋扈的场面,还有一丝被张啸言语戳中心事的慌乱……种种情绪交织,让她烦躁不堪。最终,她的目光再次落回那个仿佛一切风暴中心的源头——苏月儿身上。

此刻的苏月儿,依旧维持着之前蹲地的姿势,只是没有再低头捡骨渣。她用那双冻得红肿麻木的手,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刚才发生的一切太快太剧烈,如同做梦。张啸师兄的仗义执言,宫主的突然降临与裁决,以及那句直接改变张啸命运的谕令…都让她心神剧震。她为张啸由衷地高兴,那炼丹堂,是黑暗中透出的一线天光。但同时,一股更深的孤寂和冰冷将她包裹。在这偌大的雪松山修仙宫,丹鼎峰,唯一一个在危难时肯为她开口、甚至不惜得罪管事师姐的同路人,就此离开了这烟火之地。未来的日子,这沉重的劈砍、无端的责难、冰冷的灶台…将只剩下她独自一人默默承受。

可玉双手叉腰,几步走到苏月儿面前,居高临下,试图重新找回她管事弟子的权威感,声音刻意拔高,带着严厉的警告:

“苏月儿!你给我听好了!”她指着地上的碎骨渣和那堆冰冷的肋排,“今天算你走运!张啸那家伙走了,以后没人会多管闲事替你挡着!你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再敢打碎、弄坏什么东西,不管是锅碗瓢盆还是这些破骨头渣子!”她加重了语气,眼神凶狠,“我告诉你,绝对没你的好果子吃!到时候,罚你去刷全峰所有茅厕都是轻的!听到没有?!”

苏月儿缓缓抬起头。炉火的微光映在她过于苍白的脸上,那双总是低垂的眼眸此刻看向可玉,里面没有恨意,也没有祈求,只有一片近乎透明的平静,如同一潭深不见底却已被彻底冻结的死水。她缓缓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因为长时间的蹲伏和寒冷。她微微躬身,声音依旧很轻,却清晰地传到可玉耳中:

“是。月儿知道了。”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可玉盯着她看了几秒,似乎想从那张过分平静的脸上找出一点破绽——恐惧、怨恨或者虚假的顺从。但她失败了。苏月儿的态度,就像一颗被丢进激流中的顽石,水流再汹涌,石头只是沉默地承受。这种沉默,让可玉蓄满了力气的拳头再次砸在了棉花上,别扭至极。她烦躁地挥了挥手,目光扫过苏月儿被冻得青紫、带着刀痕的手,语气在极度不耐中,竟诡异地泄出一丝连她自己都未觉察的、极其微弱的缓和:

“哼!知道就好!还有…”她顿了顿,眼神飘向别处,声音也压低了些,带着一种施舍般的意味,“看在你刚才还算识相,没在宫主面前哭哭啼啼告我黑状的情面上…我准许你…”她清了清嗓子,仿佛说出这个决定需要很大力气,“从今日起,你在厨房里可以主动开口说话了!不过!”她立刻又板起脸,严厉地补充,“只准说与干活有关的话!敢废话一句,立刻给我闭嘴!”

这突如其来的“恩典”让苏月儿微微一怔。允许说话?在这之前,她除了必要的应答,几乎等同于哑巴。她看着可玉那张明明故作凶狠、却又有些不自然的侧脸,心中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她立刻再次躬身,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并非伪装、却也难以言明的复杂情绪:

“是。谢谢…谢谢玉儿。”她下意识地用了这个略显亲昵的称呼。这个称呼在她刚来炊事班、尚未看清形势时曾用过,后来被可玉严厉斥责过。

果然,可玉一听,眉头立刻又拧了起来,嫌弃地撇了撇嘴,像被什么黏糊糊的东西沾到似的:“啧!谁准你这么叫我了?叫得这么亲热干嘛?我跟你很熟吗?!”她挑剔地打量着苏月儿,“咱们可不熟!别乱攀关系!”

苏月儿并未因这呵斥而慌乱,只是顺从地改口,语气依旧平和:“是。月儿明白了。那…感谢玉姐。”她用了厨房其他低级杂役对可玉的尊称。

可玉脸上的表情更加别扭了。她抱着胳膊,上上下下扫视着苏月儿单薄的身板和那张明显比自己还显得稚嫩几分的脸孔,眉头皱得更紧:“玉姐?呵!可我怎么觉得,你这张脸看着比我还小那么一点呢?叫我姐?听着怪怪的!别扭!”她不耐烦地挥挥手,“算了算了!随你便!还是叫玉儿吧!赶紧把这堆骨头给我处理好!再弄脏地面,看我怎么收拾你!”

苏月儿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微弱光亮。她轻声应道:“是。月儿知道了。就听玉儿的。”语气温顺,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

她不再说话,重新蹲下身,拿起那柄沉重的钝骨刀和冰冷的肋排,继续她那似乎永远也做不完的切割工作。

刀子切入冻肉的阻力依旧巨大,震得她手臂发麻。

碎骨渣依旧偶尔会崩溅开来。

炉火依旧在咆哮,油烟味依旧刺鼻。

可玉站在一旁,似乎还不满意,又或是想再找回点什么威严,絮絮叨叨地抱怨了几句别的杂事安排,声音尖锐但已没了最初的暴戾。苏月儿只是沉默地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