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莉雅伯爵夫人踏入史蒂芬书房时，午夜的钟声刚刚敲响。
她浑身都带着一股寒意，并非来自深夜的凉气，而是发自骨髓深处的战栗。
她的手指紧紧攥着披风的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双总是含着怯懦的蓝色眼眸里，此刻却燃烧着一团矛盾的火焰——既有压抑不住的兴奋，又有对自身变化的深切恐惧。
史蒂芬正靠在宽大的扶手椅里，手中端着一杯殷红的酒液，神情一如既往的慵懒。
他抬起眼皮，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似乎对这位深夜到访的贵妇人并无多少兴趣。
“史蒂芬大人，”伊莉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强迫自己迎上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我……我好像不再害怕火焰了。”
史蒂芬晃动酒杯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嘴角甚至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
“哦？这倒是件好事。我还以为伯爵夫人是来向我哭诉，你的某位情人在床上表现不佳。”
羞辱的话语让伊莉雅的脸颊瞬间涨红，但她今天来的目的，远比维护自己那点可怜的尊严更加重要。
她深吸一口气，从披风下伸出自己白皙的右手。
手背上，一道丑陋的暗红色疤痕格外醒目，那是前几日不小心被烛台烫伤的。
“今天下午，壁炉里的一块火炭掉了出来，”她语速极快，仿佛在倾诉一个恐怖的秘密，“我下意识地就去捡了，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它就在我的手心。可是……大人，我感觉不到疼。”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梦呓般的迷惑。
“它不烫，史蒂芬大人。我感觉到的，是一种……温暖，像是在拥抱一个久别重逢的亲人。我甚至能感觉到那团火焰在对我……欢呼。”
史蒂芬的动作终于停滞了。
他缓缓放下酒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坐直了身体，那副慵懒的伪装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猛兽盯住猎物时的专注与锐利。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死死锁住伊莉雅，从她闪烁的眼神，到她手背上那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的疤痕。
“你再说一遍，”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感觉到了什么？”
“欢呼……还有亲近……”伊莉雅被他突然转变的气势吓到了，但还是本能地回答，“就像……就像它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空气仿佛凝固了。
史蒂芬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烛火的摇曳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将伊莉雅完全笼罩。
他的寻常的火元素亲和体质绝不会有这种感觉，更不用说一个以胆小和畏惧火焰闻名的贵族女性。
这种描述，这种治愈速度，只指向一个被埋藏在历史尘埃里的古老可能——龙脉术士。
一种稀有到近乎传说的血脉，其力量源自太古时代的龙族，狂暴、尊贵，且极难掌控。
他几步走到伊莉雅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
他的眼神不再是看一个女人，而是在评估一件极度危险且价值连城的物品。
这具看似柔弱的躯体里，可能沉睡着足以焚毁城池的力量。
“你最近有没有做过什么奇怪的梦？或者身体上出现其他变化？”史蒂芬的问题又急又快，像是在拷问。
伊莉雅被问得有些发懵，她努力回想着：“梦……我梦到过一片金色的海洋，还有……巨大的影子在天上飞过。身体的话……就是皮肤总觉得很痒，特别是后背。”
“后背……”史蒂芬的呼吸微微一滞。
他知道，那是血脉觉醒最原始的征兆，沉睡的龙血正在改造宿主的身体，鳞片将会在那里最先萌发。
事情的严重性，已经超出了他的初步预判。
这不仅仅是一个血脉觉醒的趣闻，这可能是一场灾难的序幕，也可能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
他必须立刻确认，在她体内苏醒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向桌上的烛台。
那团小小的火焰仿佛受到了某种指令，猛地向上窜起，光芒大盛。
“伊莉雅，”史蒂芬的声音冷得像冰，“看着这团火。”
伊莉雅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那跳动的火焰。
一开始，她眼中还残留着一丝本能的恐惧，但很快，那恐惧便被一种奇异的迷恋所取代。
她看到火焰的中心，仿佛有一只金色的竖瞳正在凝视着她。
就在这一刻，异变陡生。
伊莉雅的瞳孔骤然收缩，一抹灿烂的金色从她的眼底深处浮现，瞬间染满了整个眼眶。
她的嘴唇无意识地开合，一个古老、嘶哑、完全不属于人类的音节从她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兹梅亚……”
那是一个纯正的古龙语词汇，意为“蛇”或“仆从”。
随着这个词的吐出，桌上那团被史蒂芬控制的烛火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扭曲、拉长，变成了一条活灵活现的火焰小蛇，在烛芯上疯狂地盘旋舞动，仿佛在向它的君王致敬。
史蒂芬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脸上的凝重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骇然与狂热的表情。
他错了，错得离谱。
这根本不是什么稀有的龙脉术士血脉觉醒。
血脉的继承者，不可能在觉醒初期就懂得古龙语，更不可能凭一个无意识的音节就扭曲被另一位施法者控制的元素。
盘踞在伊莉雅·冯·埃德尔伯格这具脆弱躯壳里的，不是一丝稀薄的血脉。
那是一个被封印的，古老的，真正的龙之意识。
史蒂芬死死地盯着伊莉雅，她的金色瞳孔尚未褪去，脸上是一片茫然与无辜，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他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这已经不是危险品了，这是一个随时可能引爆整个王国的活体封印。
他必须立刻、马上、毫不迟疑地探明这个意识对她身体的侵蚀到了何种地步。
任何一丝犹豫，都可能导致无法挽回的后果。
他的目光变得冰冷而具有侵略性，其中再无半分属于人类的温情，只有研究者对未知样本的绝对控制欲。
“伊莉雅，”他用一种不容抗拒的命令口吻，缓缓说道，“把你的外衣脱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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