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的雨一连下了半月，古玩店的门槛都快被潮气泡软了。胖子正蹲在门口修铜铃，那是上次小姑娘留下的，说是铃铛芯又有点卡，他捣鼓着小锤子，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山歌。
“陈队，你看这玩意儿。”他举着个刚收来的铜锁，锁身刻着和青铜爵相似的纹路，“卖家说，这是从骊山老窑里挖出来的，钥匙孔形状怪得很。”
我接过铜锁，钥匙孔果然是个缩小的爵形，边缘还刻着半朵莲花，和镇岳带来的石片纹路能对上。青铜爵突然从博古架上滚落，“当啷”一声撞在铜锁上，爵口正好嵌进钥匙孔，锁“咔哒”一声开了。
锁芯里藏着张卷成细条的纸，展开一看，是幅简笔画：三个小人围着一口钟，旁边画着个举爵的少年，远处的山坡上开满了花。画的右下角，有个模糊的指印，沾着淡淡的朱砂——是陆衍常用的那种，他说标记地图得用朱砂才不容易褪色。
“是陆衍画的。”镇岳的指尖抚过画中的少年，“他在等我们一起去看花海。”
雨停的那天，古玩店来了位不速之客。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背着个旧帆布包，进门就盯着博古架上的青铜爵：“请问，这爵是陆衍哥的吗？”
他说自己叫陆明，是陆衍的堂弟，从老家来昆明找工作。“我哥走前给我寄过封信，说他有个很重要的东西放在朋友的古玩店里，让我要是来昆明，就替他照看一眼。”
陆明从包里掏出封信，信封上的邮戳是死亡谷出事前三天。信里没说别的，只画了个简易的古玩店招牌，旁边写着“铜铃响，故人归”。
“我哥说，他守着个约定，等约定完成了，就回来教我玩罗盘。”陆明摸着青铜爵，指尖在“衍”字上轻轻敲了敲，“他还说，这爵认主，要是遇到能让它发烫的人，就是值得托付的朋友。”
话音刚落，青铜爵突然微微发烫，爵底的“衍”字亮起红光，映得陆明的手腕也泛起淡淡的红——他的手腕上，有个和陆衍一模一样的胎记，像片小小的格桑花瓣。
胖子突然拍了拍陆明的肩膀：“你哥没说错，我们就是他的朋友。这爵……以后就交给你保管吧。”
陆明愣住了，眼圈慢慢红了：“我哥他……是不是回不来了？”
镇岳把那幅简笔画递给他：“他在昆仑的花海里等着我们呢，等你学会了罗盘，我们就带你去找他。”
那天下午，我们带着陆明去了那家过桥米线店。还是那个位置，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桌上，陆明捧着海碗，吃得一脸认真，像陆衍当年一样，总抢胖子碗里的鹌鹑蛋。
“我哥信里说，昆明的米线要配着铜铃声吃才香。”陆明晃了晃胖子修好的小铜铃，铃铛发出清脆的响，“他还说，朋友就像这铜铃，得常敲着，才不会生锈。”
离开米线店时，陆明把青铜爵挂在脖子上，爵身贴着心口，像陆衍当年那样。他说想在昆明开家小小的罗盘店，就开在古玩店隔壁，“我哥没完成的事，我替他接着做。”
没过多久，古玩店隔壁真的开了家罗盘店，招牌上画着个青铜爵和一只铜铃。陆明每天坐在店里，修罗盘，画图纸，偶尔会来古玩店帮胖子擦铜铃，两人凑在一起，总说些陆衍小时候的趣事。
有天傍晚，我路过罗盘店，看到陆明正对着夕阳摆弄罗盘，指针稳稳地指着西方——昆仑的方向。他手里捏着那幅简笔画，嘴里轻声念叨着：“哥，等我学会了，就去找你看花海。”
青铜爵在他胸前轻轻晃动，爵口迎着风，像是在应和。
或许有些约定，从来不需要急着完成。就像这缓缓转动的罗盘，就像这代代相传的青铜爵，就像陆明眼里和陆衍一样亮的光，会在漫长的时光里，慢慢走向那个开满格桑花的终点。
而我们，只需要守着这家古玩店，守着隔壁的罗盘店，守着铜铃清脆的响声，等着某个春天，一起踏上通往昆仑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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