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光线昏暗,一股子潮气混着剩饭的味道,让空气都显得粘稠。
秦淮茹端着那碗黄澄澄的棒子面,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沉重。
碗沿还带着陈建国家里的余温。
贾张氏正靠在床头纳鞋底,眼皮一掀,视线精准地钉在了那只粗瓷碗上。
她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来,嘴角向下一撇,皱纹拧成了一团。
“就这?”
两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让你去借的白面呢!吃的能拉嗓子眼的棒子面?你当我是猪?”
贾张氏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刺耳。
秦淮茹身子一缩,将碗放在桌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她把陈建国的话低声复述了一遍,声音里透着一股子散不掉的疲惫。
“妈,建国他也不容易,这年头,谁家有余粮?能借给咱们这些,已经是看在老邻居的情分上了。”
“情分?我呸!”
贾张氏猛地把手里的鞋底拍在床板上,整个人从床上弹了起来,活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他一个半大小子,爹妈死得早,厂里那一大笔抚恤金攥在手里,那是多少钱?他天天吃肉我们都不知道!让他接济一下邻居怎么了?他爹妈刚走那会儿,谁家没帮着他说句话?现在翅膀硬了,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她越说,胸口的火气越是拱得厉害,仿佛自家那雪白的精面被人偷换成了这碗粗粝的棒子面,是天大的冤屈。
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她伸出肥硕的手,一把抓向桌上的碗,作势就要往外泼。
“妈!”
秦淮茹眼疾手快,死死抱住了她的胳膊,整个人都挂了上去。
“不能泼!这是粮食!”
“粮食个屁!这是打发叫花子呢!”
贾张氏的蛮力大得惊人,碗里的棒子面随着两人的撕扯晃荡出来,洒在乌黑的桌面上,一粒一粒,格外扎眼。
在屋里撒泼,终究是不过瘾。
贾张氏一把甩开秦淮茹,胸膛剧烈起伏,两眼冒火地冲出了门。
她往院子中央一站,两手往粗壮的腰上一叉,摆开了唱大戏的架势。
“哎哟喂——!大家快来看,快来瞧啊!”
她扯开嗓子,那独特的、带着哭腔的调门瞬间穿透了整个四合院的黄昏。
“这人发达了,就不认人了啊!想当初他爹妈刚走,是谁家看他可怜,帮着忙前忙后的?现在倒好,我们家揭不开锅了,孩子饿得直哭,我这张老脸都不要了,让儿媳妇去借口白面,就拿一碗喂牲口的棒子面给打发了!”
“这是人干的事吗?这是人干的事吗!真是没良心啊!天打雷劈啊!”
她一边嚎,一边狠狠拍着自己的大腿,拍得“啪啪”作响。
声音在院子里回荡,各家各户的门帘纷纷被掀开,一颗颗好奇的脑袋探了出来,晚饭的香味里,顿时多了一股子看热闹的兴奋。
陈建国屋里。
窗户纸将外面的声音过滤得有些模糊,但贾张氏那标志性的嗓音,一个字不落地钻了进来。
他手里的书页停在半空,眉头都没动一下。
跟一滩烂泥讲道理,只会把自己弄得一身腥。
他放下书,起身检查了一下门栓是否插好,然后重新坐下,世界瞬间清净,只剩下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院子里,贾张氏见正主不出来,骂得愈发来劲,词汇也开始奔着更肮脏的路子去。
唾沫星子在夕阳下飞溅。
就在她准备将火力升级,问候到陈建国祖宗十八代的时候,一个不紧不慢,带着点教书先生特有腔调的声音,从前院的方向飘了过来。
“我说,贾家嫂子,你这话可就有点不讲理了啊。”
院里看热闹的人群齐刷刷地转头。
只见三大爷闫埠贵,背着手,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迈着四平八稳的方步,从月亮门溜达了过来。
贾张氏的哭嚎一顿。
看到是三大爷,她那冲天的气焰本能地矮了半截,但话到嘴边,还是不肯服软。
“我怎么不讲道理了?他陈建国拿着国家的钱,吃香喝辣,我们孤儿寡母快饿死了,他接济一下,难道不应该吗?”
闫埠贵不理会她的质问,径直走到院子中央,在贾张氏面前站定。
他清了清嗓子,那股子在讲台上训学生的气场,一下子就出来了。
他没有直接反驳,而是对着周围伸长了脖子的邻居们,抬起了一根手指。
“大家伙儿都在,都来评评这个理。”
他的声音不大,但吐字清晰,每个字都敲在众人心上。
“咱们先算第一笔账。建国,爹妈是为国捐躯的烈士,对吧?厂里给的这笔抚恤金,是国家给这孩子将来娶媳-妇、安家立业的本钱。这钱,是用一分少一分,是他的命根子。他自己省吃俭用,把白面省下来,攒着钱,这有错吗?”
院里立刻有人点头。
“没错,三大爷说的是这个理。”
闫埠贵的手指又转向贾张氏,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着精明的光。
“再说说你家。贾东旭,咱们院里为数不多的壮劳力,轧钢厂二级钳工,一个月工资三十三块五,我没记错吧?”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
“我就问问,你家是缺这三十多块钱的工资了,还是说没粮票了?就算是手头紧,你一个当长辈的,家里有正经的工人,反过来跟一个还没成年的孩子开口,借的还是精贵的白面。这事儿传出去,大家伙说说,丢的是谁的脸?”
这番话,不带一个脏字,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层一层地剥下了贾张氏那张厚脸皮。
贾张氏的脸“唰”地一下,从涨红变成了猪肝色,嘴巴张了几次,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有胸口在剧烈地起伏。
闫埠贵可没打算就这么收手。
他扶了扶眼镜,镜片反射出一道冷光,继续用他那不疾不徐的语调说道:
“再说建国这孩子,我看,是顶仁义的!你家上门了,人家没让你空手回来,实实在在给了一大碗棒子面。这叫什么?这叫救急!”
“你要是真断了顿,家里揭不开锅,这碗棒子面就是救命粮!可你要是拿这事儿当由头,把别人家的粮仓当成自己家的,天天琢磨着从一个孩子身上占便宜,那叫什么?”
他拖长了声音,一字一顿地吐出四个字。
“那叫,不、知、好、歹!”
“你……”
贾张氏浑身一颤,伸出手指着闫埠贵,抖得跟秋风里的落叶一样,却憋不出半句骂词。
周围邻居们的议论声,再也压不住了。
“三大爷这话说的在理,贾家这事儿办得太不地道了。”
“就是啊,自己家有工人,还盯着一个孤儿的抚恤金,算什么本事。”
“欺负孩子,亏她想得出来。”
一句句的议论,像一根根烧红的针,扎在贾张氏的身上。
当然,闫埠贵心里的小算盘,打得比谁都精。
他才不是什么正义的化身。他盘算得很清楚:今天贾家能理直气壮地找陈建国要白面,那明天,是不是就能找他闫家借棒子面?后天,是不是就能找院里任何一家人打秋风?
这个坏风气的口子,必须在今天,就给它堵得死死的!
更何况,陈建国现在可是一大爷易忠海看重的徒弟,前途无量。今天他站出来说几句公道话,既掐灭了祸根,又卖了这个人情。将来万一有什么事求到人家头上,今天这份香火情,就是开口的由头。
这一场由一碗棒子面引发的闹剧,在三大爷教科书般的“精准算计”之下,以贾张氏的完败而收场。
贾张氏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再也站不住了,灰溜溜地钻回了自己家,那门“哐当”一声关上,再没半点声响。
而经过这么一出,四合院里的人,也算是彻底看清了贾家那贪婪无度的真实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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