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拾粪大爷那双几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的眼睛,阎解成只是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
他没多解释,手上动作却不慢。
从腰间解下早就备好的粗草绳,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七八只还在微微抽搐的鸽子一只只串了起来。翅膀对翅膀,爪子对爪子,利落干脆。
“大爷,见笑了,纯属运气。”
他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一串,分量压手,心头也跟着一沉,那是踏实的感觉。
冲着还在发愣的大爷随意地点了点头,阎解成转身就走。
身后,大爷咂摸着嘴,半晌才吐出几个字:“乖乖……这小子,真是英雄出少年!”
北风卷着尘土,刮在脸上有些生疼。阎解成把头缩进衣领,却没有直接拐向四合院的方向。
他心里门儿清。
就这么提着一串肥鸽子回去,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他那个算盘打得比谁都精的老爹,三大爷阎埠贵。
到时候一顿刨根问底,自己这【心神敕令】的神技就算不暴露,也得被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更别提以三大爷那雁过拔毛、蚊子腿上刮油的性子,这七八只鸽子最后能落到自家锅里几根毛,都得画个魂儿。
不行,绝对不行。
他脑子飞速转动,脚步一拐,径直朝着附近那家唯一的国营饭店走去。
饭店正门是给客人走的,他则熟门熟路地绕到了后面。
后厨的巷子又脏又乱,地上满是烂菜叶和黑乎乎的油污,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泔水发酵的酸臭和煤烟混合的怪味。
阎解成也不嫌弃,找了个相对干净的墙角靠着,耐心等待。
他赌的就是饭点前后,后厨一定会有人出来倒垃圾。
果然,没超过五分钟,伴随着一阵“吱呀”的门轴转动声,一个胖大的身影从后门挤了出来。
那人穿着一身被油渍染成微黄的白色工作服,手里提着一个半满的泔水桶,正骂骂咧咧地往外走。
就是他了!
阎解成眼睛一亮,立刻迎了上去,脸上堆起客气的笑容。
“师傅,跟您打听个事儿。”
那胖师傅显然心情不佳,抬起眼皮没好气地瞥了他一下。
可当他的目光扫过阎解成手里那串肥硕饱满、毛色油亮的鸽子时,眼神瞬间就变了。
那是一种饿狼看见肥肉的光。
“呦!”
胖师傅放下了手里的泔水桶,凑了过来,围着那串鸽子转了一圈,鼻子还用力嗅了嗅。
“小兄弟,你这鸽子……可真不赖啊!活的?”
“刚死,还热乎着呢。”阎解成不卑不亢地回答,心里已经有了底,“师傅,您这儿收吗?”
“正有此意!”
胖师傅一拍大腿,脸上的不耐烦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捡到宝的狂喜。
他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自我介绍:“我姓马,这后厨的帮厨。兄弟,你今天可是来着了!”
原来,今天饭店里有粮食口的领导下来视察,点名要吃点“新鲜的”。主厨正为最后一道压轴的野味硬菜愁得抓耳挠腮,马师傅出来倒泔水,本是来透口气的,没想到直接撞上了从天而降的救星。
“快,跟我来!”
马师傅也顾不上倒泔水了,拉着阎解成就往后厨里钻。
一进厨房,一股混合着菜香、肉香和浓烈油烟的热浪扑面而来。
主厨是个瘦高个,正黑着脸训人,一见马师傅领着个半大小子进来,眉头皱得更紧了。
“老马,你又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话没说完,他的视线就被阎解成手里的鸽子牢牢吸住了。
主厨一个箭步冲过来,从阎解成手里接过那串鸽子,入手的分量让他眼睛一亮。他捏了捏鸽子胸口的肉,又翻开翅膀看了看,脸上瞬间乌云转晴。
“好东西!这品相,绝了!”
他当场拍板,声音洪亮。
“小兄弟,你这鸽子,我全要了!每只六毛钱,再给你半斤粮票!怎么样?”
话音一落,整个后厨都安静了一瞬。
六毛钱一只?还加半斤粮票?
这简直是天价!
要知道,现在市面上凭票供应的猪肉,一斤也不过七毛多。这几只鸽子,几乎顶得上一大块猪肉了!
阎解成心中狂跳,面上却强装镇定。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对方急需,这价格就是他说了算。
“成!”
交易过程快得惊人。
主厨立刻让账房取来了钱票。
四块八毛钱,崭新的大团结混着一堆毛票,还有那四张印着“全国通用粮票”的纸片,沉甸甸地攥在阎解成手里。
那不是纸,是命,是这个时代硬得不能再硬的通货!
马师傅也是个爽快人,见买卖做成,他脸上也有光,顺手从旁边蒸笼里拿出四个刚出锅的大肉包子,用油纸麻利地包好,塞进阎解成怀里。
“兄弟,拿着,路上吃!以后有好东西,还来找哥哥!”
包子滚烫,隔着油纸和衣服,那股热气仿佛直接烫进了心里。
阎解成揣着这笔堪称“巨款”的钱票,还有那四个散发着致命香气的肉包子,心里乐开了花。
开门红!
温饱问题,这一下就解决了大半!
他不敢在外面多耽搁,谢过了马师傅,提着肉包子,迈开步子就往四合院跑。
一路小跑,心跳得飞快。
推开家门,一股熟悉的霉味混着烟火气扑面而来。
三大爷阎埠贵正戴着他那副焊在脸上的老花镜,坐在八仙桌旁,手里捏着一支笔,对着个小本子写写画画,嘴里还念念有词。
听到开门声,他头也不抬,只当是哪个小的回来了。
可随即,一股浓郁的肉包子香味钻进了他的鼻孔。
阎埠贵手里的笔一顿,猛地抬起头,视线精准地锁定了阎解成手里的油纸包,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疙瘩。
“解成,你哪来的钱买肉包子?”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审视和怀疑,仿佛阎解成花的每一分钱,都是从他身上割下来的肉。
阎解成没说话。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在阎埠贵锐利的注视下,他不慌不忙地走到桌边,将怀里揣着的那沓钱和粮票一股脑儿地掏了出来。
然后,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啪!”
一声脆响,在安静的屋里炸开。
那厚厚的一沓,红色的十元大团结、各种面额的毛票,还有那几张金贵的粮票,像一朵花一样在桌面上散开。
瞬间,阎埠贵看直了眼。
他鼻梁上的老花镜滑到了鼻尖都浑然不觉,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扶了扶眼镜,颤抖着伸出手,拿起那沓钱票,翻来覆去,用带着薄茧的指尖一张一张地数。
一遍。
两遍。
三遍。
他的嘴巴越张越大,大到几乎能塞进一个鸡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震惊得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这……这……这都是……你打鸽子换来的?”
阎埠贵的声音都在发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天,不,一个上午!自己这个一直不怎么成器的儿子,就弄回来了将近五块钱和四斤粮票?
这比他一个月的工资涨幅都高!
阎解成看着老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畅快。
他得意地点点头,看都没看桌上的钱,顺势从油纸包里拿出一个还冒着热气的肉包子,递给了闻着香味凑过来的妹妹阎解娣。
小丫头眼睛放光,接过去就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
“爸,这鸽子好卖得很。”
阎解成的声音平静而有力,彻底掌握了场上的主动权。
“我寻思着,咱们也留一只自己炖汤喝,补补身子。剩下的钱和票,我都交给您和妈。”
说着,他伸出手,将桌上的钱票拢了拢,主动将四块钱和三斤粮票推到了阎埠贵面前。
自己留下了八毛钱和一斤粮票。
这个动作,彻底击溃了阎埠贵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巨款”和儿子前所未有的“懂事”砸得晕头转向,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的嗡鸣。
他看着手里那沉甸甸的钱票,又抬头看了看一脸坦然、目光清澈的大儿子。
这一刻,所有的算计,所有的埋怨,所有的不满,瞬间都烟消云散了。
他那颗被算盘珠子填满的心,被这厚实的钱票,狠狠地撞了一下。
“行……行!”
阎埠贵哆嗦着嘴唇,终于挤出了几个字。
“就按你说的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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