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历史小说 > 大明1644:赤色龙旗 > 第十三章 史公归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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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可法回京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波涛暗涌的南京官场,激起了更大的涟漪。

这位南京兵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在崇祯朝便是以清廉耿直、勇于任事著称的能臣。北京陷落后,他实际上成为了南明政权最核心的支撑人物。无论是拥立新君还是统筹抗清,他的态度都至关重要。

得知史可法船队已至龙江关,南京城内各方势力立刻行动了起来。

韩赞周、刘孔昭一党自然是紧张万分,他们深知史可法倾向于立贤(潞王),与他们的福王计划相悖,且史可法威望甚高,绝非易于操控之辈。他们必须抢在太子之前,给史可法“打好招呼”。

东林清流一系则是欢欣鼓舞,将史可法视为能压制阉宦勋贵、匡扶社稷的最大希望,期盼他能明确支持太子或潞王,稳定大局。

而朱慈烺,则在东宫之中,静静地等待着。他知道,史可法的归来,将是南京政局一个至关重要的转折点。他必须争取到这位重臣的支持,至少,不能让他完全倒向另一边。

史可法的官船甫一靠岸,迎接的场面便极其微妙。

韩赞周、刘孔昭率领大批官员勋贵,摆出最隆重的仪仗,几乎是“劫持”般地将史可法迎回了兵部衙门。美其名曰接风洗尘,汇报军情,实则是一场精心准备的“说服”大会。

兵部衙门的密室之内,烛火通明。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韩赞周便迫不及待地切入正题,唉声叹气:“史公啊,您可算回来了!您不在这些时日,南京城……唉,简直是乱了套了!”

刘孔昭立刻接口,语气愤懑:“正是!太子殿下年少气盛,不知听了何人谗言,一入城便欲行操切之事!又是要清查兵额军械,又是要发行什么债券,甚至要劝捐宗室,与商贾争利!弄得人心惶惶,将士寒心,宗室怨怼!这哪是治国,简直是乱国!”

他们极力渲染太子的“胡闹”和“不可理喻”,将朱慈烺描绘成一个被小人包围、任性妄为的破坏者,试图先入为主地给史可法留下极坏的印象。

韩赞周压低声音,阴恻恻地道:“史公,非是奴婢等多心。太子殿下这番作为,倒像是……像是身边有奸人觊觎神器,欲借殿下之手,搅乱朝纲,从中渔利啊!不得不防!”

他们将矛头隐隐指向可能围绕在太子身边的“小人”(暗指清流或他们想象中的阴谋家),甚至暗示太子本身是否“德不配位”。

最后,刘孔昭图穷匕见:“要咱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当务之急,是尽快拥立新君,以定人心!福王殿下乃神宗嫡孙,伦序当立,名正言顺!只要新君登基,颁下明诏,自然政令畅通,上下齐心,何愁鞑虏不灭?”

他们试图将史可法拉上“拥立福王”的战车,利用他的威望来平息争议,快速完成权力过渡。

史可法全程沉默地听着,眉头紧锁,手中的酒杯久久未动。他为人方正,但并不迂腐,深知韩、刘等人并非善类,其话语中必然有夸大和扭曲之处。但太子所为,听起来确实过于激进,甚至有些荒唐,这让他心中充满了忧虑和矛盾。

他倾向于立贤明的潞王,但也知道福王在伦序上的优势。他更担心的是,如此内斗下去,大清铁骑南下,一切都将灰飞烟灭。

“诸位之意,老夫已知。”史可法缓缓开口,声音沉稳,“然立君乃国本大事,需再三斟酌,岂可仓促而定?太子殿下乃先帝嫡子,即便……即便有所举动,亦需弄清缘由。当前首要之务,乃是江北防务!军情紧急,岂能本末倒置?”

他并未明确表态支持谁,反而强调军务优先,试图将话题拉回正轨,也给自己留下了回旋余地。

韩、刘二人见史可法如此滑不溜手,心中暗恨,却也不敢逼迫过甚,只得悻悻然继续饮酒,气氛一时有些僵滞。

与此同时,东宫之内。

朱慈烺并未闲着。他知道史可法必然先被韩、刘等人缠住。他直接派高梦箕,以最正式的方式,向兵部衙门递上了太子教令:

“闻史阁部劳军返京,辛劳甚矣。然国事蜩螗,孤心忧如焚,盼与阁老一晤,咨议军国重事。今夜子时,于文华殿偏殿等候,万望阁老拨冗前来。”

教令写得极其客气,甚至用了“盼”和“万望”这样的词,给足了史可法面子,同时将见面时间定在了深夜,地点是相对公开又带有私密性的文华殿偏殿,避免了直接召史可法来东宫惹人嫌疑。

史可法接到这份教令时,韩赞周和刘孔昭还在旁边。两人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史公,殿下此举……”韩赞周想挑拨。

史可法却抬手制止了他,看着教令上工整而略带锋锐的字迹(朱慈烺亲笔),沉吟片刻,道:“太子相召,商议国事,老夫身为臣子,岂能不去?”

他正好也想亲自见见这位搅动风云的太子,看看他究竟是何等样人。

是夜,子时。

文华殿偏殿只点了几盏灯,光线昏暗,更显肃穆。

史可法如约而至,只见太子朱慈烺并未坐在御座上,而是站在一副巨大的江南舆图前,负手而立,身形虽单薄,却自有一股凝重的气势。

“臣史可法,叩见太子殿下。”史可法依礼参拜。

“史阁老请起,看座。”朱慈烺转过身,脸上带着疲惫,眼神却清澈而锐利,“深夜劳烦阁老,实乃国事紧迫,孤心难安。”

“殿下言重了,此乃臣之本分。”

两人落座。朱慈烺没有寒暄,直接指向地图:“史阁老,江北局势,究竟如何?请阁老以实情相告,勿需丝毫隐瞒。”

史可法心中微动,太子不问党争,先问军情,这让他稍有好感。他叹了口气,也不再掩饰,将江北四镇(高杰、刘泽清、刘良佐、黄得功)各自为战、互相倾轧、军纪败坏、索饷无度的情形详细道来,又将清军前锋已抵淮河一线、虎视眈眈的严峻形势一一剖析。

最后,他沉重地道:“殿下,非是臣危言耸听。如今江北防线,外有强敌,内有不和,实如累卵!若南京再不能提供充足粮饷,整饬军纪,统一号令,则长江天堑,恐不足恃!”

朱慈烺静静地听着,面色凝重。史可法所说,比他了解的甚至还要糟糕。

“粮饷……”朱慈烺重复着这两个字,目光灼灼地看向史可法,“阁老可知,南京户部库银,仅存几何?太仓存粮,尚有几日?”

史可法一怔,他刚回京,尚未详细了解,迟疑道:“臣……尚未及细查,但想来……”

“户部存银,不足十万两!太仓存粮,不足三万石!”朱慈烺直接报出了他从王侃渠道和逼问户部得知的、接近真相的数字,“以此,可能满足江北数十万大军之需?可能支撑一场国战?”

史可法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虽然知道困难,却没想到困难到这种地步!

“这……这……”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孤为何要行那‘操切’之事!”朱慈烺的声音陡然激动起来,他站起身,走到史可法面前,“发行债券,是为向民间借贷!劝捐宗室,是因他们富可敌国却于国无补!清查兵额军械,是因为孤亲眼所见,武库空虚,工匠饥馁!十卒之中,虚额占三,老弱占四,堪战者不足三成!拿着这样的兵,这样的器械,如何去抵挡虎狼之师?!”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敲打在史可法的心上。史可法这才恍然,太子的那些“胡闹”背后,竟是如此残酷的现实和不得已的苦衷!

“孤知道,孤年少,威望不足。孤知道,此举会得罪很多人。”朱慈烺语气转为沉痛,甚至带上一丝哽咽,“但父皇殉国,山河破碎,孤若也学那鸵鸟,埋头沙中,只顾所谓‘稳定’,坐视局势糜烂,则不过一年半载,清军铁蹄必至南京城下!届时,你我皆为亡国之奴,又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史阁老!”朱慈烺目光恳切地看着他,“您是三朝老臣,国之柱石!孤需要您的帮助!不是帮孤争权,是帮这大明江山,争一线生机!若您也觉得孤所做皆为错,那孤……孤即刻退回深宫,再不问世事,坐等……亡国之日!”

他以退为进,将巨大的责任和选择摆在了史可法面前。

史可法浑身剧震,看着眼前悲愤交加、却又目光清澈坚定的少年太子,再回想韩赞周、刘孔昭等人的蝇营狗苟和江北的危如累卵,老臣的忠义之心终于被彻底激发!

他猛地站起身,后退一步,整理衣冠,然后推金山倒玉柱般拜伏在地,声音哽咽却无比坚定:

“老臣……老臣愚钝!不明殿下苦心,险些误国!殿下所为,皆是为国为民之壮举!老臣史可法,愿竭尽残年之力,辅佐殿下,整饬朝纲,共御外侮,虽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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