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鱼儿海城,原北元帅府。
帅府大殿之内,肃杀之气与功成的炽热交织。
檀香的烟气袅袅升腾,混合着甲胄上尚未散尽的血腥与铁锈味,形成一种独属于战胜者的气息。
数十名身经百战的悍将,甲胄在身,按官阶分列于丹墀两侧,目光灼灼,汇于上首。
那里,燕王朱棣身着王爵常服,端坐于主位之上,神情威严,不怒自威。
赏赐流水般颁下,气氛渐至顶峰。
所有人的呼吸,都不自觉地屏住了。
他们在等。
等那个创造了奇迹的年轻人。
终于,随着一名亲兵高亢的唱名声撕裂大殿的宁静,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宣——破阵营总旗,朱雄!上前领赏!”
万众瞩目之下,一道身影自殿外踏入。
玄铁重甲的甲叶随着他的步伐,发出沉闷而富有韵律的铿锵声,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所有人的心跳节点上。
他双手平稳地捧着一个半尺见方的木盒,盒盖紧闭,却掩不住那份足以让所有人心惊的功勋。
朱雄走到大殿正中,在距离朱棣十步之外站定,动作干脆利落,单膝跪地。
甲胄与冰冷的地面碰撞,发出一声沉响。
“末将,破阵营总旗,朱雄!”
他的声音没有丝毫颤抖,洪亮清晰,回荡在殿宇的梁柱之间。
“幸不辱命,已斩杀敌酋阿札失里!特来向殿下献捷!”
说着,他将手中的木盒高高举过头顶。
朱棣的目光落在下方那张年轻而坚毅的脸庞上,欣赏之色溢于言表。
好!
此子,有胆魄,有武勇,更有超乎年龄的沉稳!
是个天生的将才!
他心中赞许,脸上也浮现出满意的笑容,正要开口,许下那早已准备好的惊天赏赐。
然而。
“朱雄”这两个字,如同迟来的回音,在他的脑海中清晰地响起。
朱……雄?
朱棣唇角刚刚扬起的弧度,还未来得及完全舒展,便僵在了那里。
这两个字,像是两枚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耳膜上,又透过耳膜,直刺入神魂深处!
轰!
一声无形的炸雷,在他颅内轰鸣!
大殿之内,那原本热烈昂扬的气氛,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陡然一滞。
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动作,都在这一刻静止。
众将领脸上的笑容还未散去,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上首那不同寻常的死寂。
他们循着燕王的目光,看向那个依旧单膝跪地,高举木盒的身影,眼神中充满了不解与困惑。
发生了什么?
一向杀伐果断,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燕王殿下,为何会因为一个名字,而出现如此剧烈的情绪波动?
没有人知道答案。
更没有人能体会到,此刻的朱棣,心中正经历着何等恐怖的风暴。
那张素来沉稳如山,便是千军万马之前亦不变色的脸上,血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瞳孔,在一息之内,收缩、扩张,再收缩!
肌肉的每一丝细微的抽搐,都清晰地显露出从欣赏到惊愕,再到骇然的剧烈转变!
一扇尘封了八年的记忆之门,被这个名字用最粗暴的方式狠狠撞开!
记忆的洪流,裹挟着那个温润如玉的身影,冲刷着他的心防。
大哥……
太子朱标。
那个被父皇倾注了全部心血与希望,被满朝文武视为大明未来圣君的兄长。
紧接着,是另一张稚嫩却又早慧的面孔,那个被父皇抱在膝上,亲口赞许“类我”的孩童……
他的嫡亲侄儿!
大明皇室无可争议的嫡长孙!
那个八年之前,一场天花恶疾,让整个皇宫都蒙上阴影,最终被太医院含泪宣告“薨逝”的孩子!
朱雄英!
朱雄……
朱雄英……
朱棣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口腔中一片干涩。
这两个名字,在他的脑海中疯狂地碰撞、重叠,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脏上!
巧合?
世间,当真有如此巧合之事?
一个同样姓朱,同样名中带“雄”字,一个同样拥有着非人神力,勇冠三军的少年……
就这么凭空出现,还正好投入了自己的麾下?
不!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他自己掐灭,可另一个更加荒谬,更加疯狂的念头,却如同挣脱了枷锁的凶兽,咆哮着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
难道……
难道他没死?!
这个念头,让他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在瞬间冻结,又在下一刻沸腾!
朱棣的呼吸,停滞了。
他死死地盯着下方那个单膝跪地的身影,那目光,不再是上位者对功臣的欣赏,而是化作了两柄无形的利剑,要将那副玄铁重甲连同其下的血肉、骨骼、乃至灵魂,都彻底剖开,看个分明!
这个巧合的名字,就是一把钥匙。
它打开的,是一扇通往皇家最深禁忌的门。
朱棣对朱雄的身份,第一次,产生了远超好奇的……惊疑。
怀疑的种子,在这一刻,破土而出,疯狂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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