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晨的指尖在报销单的边缘轻轻划过,纸张的粗糙质感带来一种奇异的真实感。
他脸上的神情平静无波,与会计陈墨的对话也维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显得过分热络,也不至于冷淡生分。关于那位神秘的“鲁师傅”,他没有透露半分,将一切都归结于自己过去在工厂当学徒时积累的零碎经验。
陈墨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将算盘打得噼啪作响,最后把盖了红章的单据推了过来。
“账清了。”
他拿起桌上的大茶缸,吹开浮在水面的茶叶末,像是随口闲聊,又带着几分对农场现状的感慨。
“小苏同志,你这手艺是真的没话说。可惜啊,咱们这穷地方,庙小,请不起你这尊大佛。农场的底子太薄了,连块像样的钢材都得省着用,真是没什么能让你放开手脚施展的东西。”
陈墨咂了咂嘴,目光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不然的话,几十里外那座废弃的小煤矿,说不定还能让你捣鼓出点什么宝贝呢。”
说者仿佛只是无心的一句抱怨。
可这两个词,却像两枚精准的钢针,瞬间刺入了苏晨的耳膜。
废弃的煤矿。
苏晨端着茶杯的手,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只是抬眼的瞬间,目光变得深邃。
“废弃的煤矿?”
他用一种纯粹是好奇的语气,重复了一遍。
“是啊。”
陈墨立刻被勾起了话头,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神秘感。
“那可是有年头了。听老人们说,几十年前,苏联老大哥还没跟咱们闹掰的时候,派了一批专家来这里搞勘探。一开始以为是发现了大煤田,结果钻探了半天,发现储量太低,开采成本又高,根本不划算。”
他摊了摊手。
“后来嘛,你懂的,专家一撤,项目下马,那地方就彻底废弃了。现在几十年过去,荒山野岭的,早就被农场划成了禁区,严禁任何人靠近,怕出危险。”
陈墨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钥匙,不断解锁着苏晨脑海中被封锁的信息。
苏联专家。
勘探。
禁区。
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让苏晨意识深处,那座名为【废土工坊】的庞大虚拟系统,其内置的资源雷达,开始发出无声却急促的警报。
滴……滴……滴……
那声音在他的精神世界里疯狂作响,仿佛一台盖革计数器闯入了一片高浓度辐射区。
他的心跳,漏掉了一拍。
苏联专家勘探过的地方,目标真的只是煤吗?
那个年代,为了寻找战略资源,多少勘探项目都是以煤矿、铁矿的名义作为掩护进行的。
那里,可能不止有煤!
苏晨的思维在电光石火间飞速运转。
当年那些专家撤离时,遗留下来的设备、工具,甚至是更加精密的勘探仪器,都有可能被封存在矿井的某个角落。
更让他心脏收缩的,是另一种可能性。
伴生的稀有矿产!
许多稀有金属矿,在初期勘探时,都会与煤矿、铁矿等常规矿藏伴生。以那个年代的技术水平,很可能发现了,却没有能力,或者没有时间进行深度开发!
这个念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炸弹,在他的脑海中轰然引爆。
他必须去那里看看!
就在苏晨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波涛,思考着该如何寻找一个合理的借口,前往那片禁区时——
“兹啦——”
场部办公室墙上挂着的老旧广播喇叭,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噪音。
紧接着,一个字正腔圆、略带沙哑的男声,响彻了整个农场。
“通知!全体农场职工、全体知青同志请注意,现在播送一则通知……”
广播的声音,将办公室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苏晨也抬起头,目光落在那台灰色的喇叭上。
“……为积极响应国家‘备战备荒为人民’的号召,充分利用现有资源,厉行节约,支援农业生产。经场部委员会研究决定,随着冬季农闲时节的到来,我场将按照往年惯例,于近日组织一支‘废品回收队’……”
废品回收队?
苏晨的眉梢微微一动。
“……本次回收目标,为距离我场六十里外的红旗机械厂废弃旧址。该厂于三年前响应国家号召,整体搬迁,旧厂区内遗留有大量废旧钢铁、机械零件、以及具备修复价值的设备。所有回收物资,将统一入库,用于来年春耕的农具修造和机械维护工作……”
“……本次行动,本着自愿报名的原则,以壮年劳动力和具备一定钳工、维修技能的同志优先。有意参加者,请于今日下班前,到场长办公室报名登记……”
“通知播送完毕。”
“通知播送完毕。”
当广播的余音还在空旷的场院上回荡时,苏晨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开始加速奔流。
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他脑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如果说,废弃煤矿是一个充满未知的、需要长期规划的宝藏。
那么,这个废弃的国营工厂,就是一场摆在眼前,唾手可得的饕餮盛宴!
废旧钢铁!机械零件!可修复的设备!
这些在别人眼中一文不值的破烂,对他而言,全都是【废土工坊】最渴求的“原材料”!
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一个名正言顺离开农场,在无人监管的环境下,大展拳脚的机会!
一个可以光明正大、不受任何怀疑地,为自己的【废-土工坊】疯狂补充弹药的绝佳机会!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地狂跳,一股灼热的冲动,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去!
必须去!
苏晨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水泥地面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
正在喝水的陈墨被他吓了一跳,诧异地抬起头。
却只看到苏晨留给他一个坚决的背影。
他几乎是冲出了会计室,大步流星地穿过走廊,在无数人还在议论、观望的时候,径直推开了场长马国强的办公室大门。
马国强正戴着老花镜,低头批阅着文件,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惊得一抬头。
当他看清来人是苏晨时,眉头微微一挑。
苏晨没有半句废话,他的双脚并拢,身体站得笔直,目光灼灼地看着马国强,声音洪亮而坚定。
“场长!”
“刚刚广播里的‘淘宝’计划,我报名!”
“第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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