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洲——!!!”
南风的尖叫撕裂了整个破庙,像块碎玻璃狠狠扎进空气里。
她连滚带爬扑到顾西洲身边,“咚”的一声脆响,膝盖狠狠砸在冰冷的地面上,钻心的疼!
可这点疼算什么?
她的手刚摸到他后脑勺,就被那股黏糊糊、温热的暖流淹没了。
“血!好多血!!!”
南风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带着哭腔,手忙脚乱地去捂那可怕的伤口,“别流了!求求你别流了啊!西洲!西洲你听见没有?!”
但血就跟决了堤的洪水似的,根本捂不住,顺着她指缝汩汩往外冒,瞬间染红了她的双手,红得刺眼,像刚从血池子里捞出来。
她疯了似的撕扯自己里衣最干净的部位,想弄成布条包扎。
“快!快点!”
可那双手抖得跟筛糠一样,完全不听使唤。
好不容易缠上去,布条眨眼就被汹涌的血浸透了,沉甸甸、湿漉漉地贴在她手上。
“呜呜呜…西洲你撑住…撑住啊…你不准死!听见没?!我不准你死啊!!!”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狠狠砸在顾西洲惨白的脸上。
“死人了!真他妈死人了啊——!!!杀人啦!!!
狂魔哥那杀猪般的嚎叫骤然炸响,他刚才那点嚣张气焰早被吓得屁滚尿流,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瞪着地上那几个直挺挺的同伙,脸白得像刚从面粉缸里捞出来,连滚带爬地往后缩,“哐当”一声巨响,肥硕的后背直接撞翻了本就摇摇欲坠的供桌,上面破碗烂罐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妈呀!疯子!这他妈是个不要命的疯子啊!!!”
他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冲向庙门,一只鞋跑掉了都顾不上,光着脚丫子没命地往外窜,惊恐的叫声回荡在破庙里,“钱!老子不要那劳什子钱了!他妈的快跑啊!!谁不跑谁等死——!!!”
他那肥硕的身影,像个被戳破的皮球,“嗖”地一下就没影了。
破庙里瞬间死寂一片,空气凝固得让人窒息,只剩下南风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一下下捶打着人的心口。
她把顾西洲冰冷沉重的身体拼命往怀里搂紧,却感觉他身上的温度正一点点、飞快地流逝,像抱着一块巨大的寒冰。他的呼吸微弱得像游丝,胸口几乎看不出起伏,生命的气息正在飞速消散。
“公子…顾西洲…你醒醒啊…求你了,睁开眼睛看看我…”
南风胡乱抹着自己眼泪模糊的脸,声音破碎不堪,手指颤抖着抚摸他冰凉的脸颊,“都怪我…都是我害了你…要不是为了护着我这个累赘…你这个傻子…你这个天底下最大的傻子…呜呜…我这条贱命…怎么就不死呢…活着就只会拖累你…”
指尖下的脉搏细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南风的心瞬间沉入了万丈冰窟。
这让她想起了他们相遇的那天…
那年冬天,雪下得铺天盖地,狂风卷着冰碴子,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阴暗狭窄的小巷角落,瘦骨嶙峋的小南风死死蜷缩着,身上那件破得不能再破的旧棉袄早已绽开,脏污的棉絮一团团地露在外面。
刺骨的寒冷钻进骨髓,冻得她牙齿疯狂打颤,咯咯作响。
“呜呜…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偷…”
她抱着伤痕累累的脑袋,后背又被人狠狠踹了一脚,疼得她眼前发黑,“那是我…我在雪堆里扒拉了好久…才找到的半块包子皮…真的…求求你们了…别打了…”
“捡的?呵!放你娘的狗臭屁!”
一个满脸横肉的胖老太婆叉着水桶腰,唾沫星子如同密集的雨点,狠狠喷在小南风布满泪痕和污垢的小脸上,“在老娘包子铺门口捡的?你个小贱蹄子糊弄鬼呢?!老娘天天瞅见你在这附近贼眉鼠眼地转悠,肚子里憋着什么坏水,当老娘不知道?你就是想偷!”
话音未落,她那穿着厚棉鞋的大脚又狠狠踹了上来:
“打死你个小野种!让你偷!让你惦记老娘香喷喷的包子!打死你个有爹生没娘养的下贱货!”
旁边一个满脸凶相的壮汉嫌恶地“呸”了一声,一口浓痰精准地吐在小南风旁边的雪地上,溅起一点脏污的雪泥。
他粗鲁地撸起袖子,露出结实的手臂,又是一脚,力道大得直接把小南风踹得在冰冷的雪地里滚了两圈。
“死要饭的!还敢犟嘴?!”
壮汉骂骂咧咧,声如洪钟,“告诉你!没钱就滚得远远的!在老子的地盘上晃悠,找死是吧?!看老子今天不把你两条狗腿都打折了!”
小南风脸朝下趴在冰冷的雪泥里,冻得浑身僵硬麻木,像块木头。
肚子饿得一阵阵剧烈绞痛,仿佛有只冰冷的手在里面疯狂地搅动、撕扯。
她努力抬起一点头,绝望地看着脚边那半块冻得梆硬、沾满了污泥和雪屑的包子皮——那是她刚才像寻宝一样,在被人踩踏过的肮脏雪堆里扒拉了半天,唯一找到的、勉强还能看出是食物的东西……
“我没偷…真的…”她嘴唇哆嗦着,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一点微弱的声音,细若蚊蝇。
“还敢嘴硬?!操!”
壮汉的火气“噌”地一下冲到了头顶,他怒吼一声,弯腰就抄起了旁边一根碗口粗的枣木棍子,毫不犹豫地抡圆了,带着呼啸的风声,朝着小南风单薄的后背狠狠砸了下去:
“老子今天就敲碎你这身贱骨头!让你长长记性,在这条街上,谁他妈说了算!”
“啪嚓!”
一声闷响,棍子结结实实砸在背上。剧痛瞬间炸开,小南风眼前一黑,差点晕死过去。
“饿…好饿啊…”
意识模糊中,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唯一的念头只剩下这点啃噬心肝的饥饿感,“这包子皮…跟…跟娘亲以前做的白面饽饽…好像啊…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不信我…为什么…都要打我…都要这样对我…”
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伸着脖子,指指点点,七嘴八舌,像是在观赏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那些目光,比刮骨的寒风还要冷,像无数根淬了毒的冰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她身上。
“啧啧,又是这小乞丐,肯定手脚不干净惹着张屠户了。”
“打得好!这种小痞子就该狠狠教训,免得祸害人!”
“唉,看着怪可怜的…不过也是活该,谁让她偷东西呢?”
“离远点离远点,脏死了,别沾上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