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南风又带着滔天的恨意,咬牙切齿:
“是我…是我害了你!要不是为了护着我这个没用的包袱…那些…那些阴沟里的蛆虫!他们算什么东西!也配伤你?!我要杀了他们!把他们碎尸万段!”
自责与滔天的恨意在她胸腔里翻搅,让她几乎呕出血来。
火光跳跃,在顾西洲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
那张曾经俊朗飞扬、写满疏狂与洞察的脸庞,此刻只剩下纸一般的惨白。
他双眼紧闭,长睫在深陷的眼窝下投下两片浓重的、死寂的暗影。
那双曾如寒星、似利刃,足以洞穿九幽、睥睨天下的眸子,如今只剩下无边的空洞。
这空洞,比那深可见骨的伤口更让南风痛彻心扉,仿佛连她的魂魄也被一同抽走。
南风抚上他的眼睑,声音带着绝望的痴狂:
“这双眼…你的眼睛!它们那么亮,像星星一样!它们看过那么多我没见过的风景…它们应该继续看下去啊!顾西洲!你睁开眼看看我!求你了!就看我一眼!没有你的光,我怎么办?我在黑暗里怎么活?!”
她内心的声音在嘶喊。
他是我的光啊!没有他,我的世界就彻底黑了!
昔日他立于云端、清冷孤高的身影与眼前这具了无生气、脆弱如琉璃的躯壳轰然重叠,巨大的撕裂感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南风对着虚空,发出不甘的质问:
“不该…绝不该…你这样的星辰,怎么能…怎么能陨落在这种破地方?!被那些垃圾拖进泥里?!我不许!我不答应!老天爷你聋了吗?!”
她猛地抓起那粗糙的石杵,近乎疯狂地捣着石臼里所剩无几的草药根茎,动作机械而固执,臼底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仿佛是她内心无处宣泄的嘶吼。
南风抬头望向破庙腐朽的穹顶,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带着对天命的控诉:
“凭什么?!天道何曾有过公允!”
目光倏地扫过地上那面幽光尽失、镜缘鬼面在火光下更显狰狞的摄魂镜,一丝混杂着复仇快意与后怕的阴冷掠过她的眼底。
南风对着镜子冷笑,带着一丝疯癫:
“腾龙宗的破烂玩意儿…反噬?蚀魂销髓?呵…我不怕!只要能弄死那群畜生,这代价…值了!太值了!他们都该下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她内心闪过狠绝。
只要能救他,魂飞魄散我也认了!
第五日的黎明,灰白的天光如同垂死者的叹息,艰难地挤过残破窗棂的缝隙。南风眼窝深陷,眸中布满血丝,身体因极度的疲惫而摇摇欲坠。
她端着那碗温了又温、浓黑如墨的药汁,跪坐在他身边,用木勺极其小心地撬开他毫无血色的唇,一点点将药汁喂进去。
浑浊的药液大部分沿着苍白的唇角蜿蜒流下,她立刻用湿润的布巾轻轻沾去,动作虔诚得如同在擦拭神祇的圣器。
南风声音嘶哑微弱,带着卑微的乞求:
“西洲…咽下去…求求你了…再咽一点点…一点点就好!我熬了好久…别浪费我的心意…求你了…”
她内心焦灼。
喝啊!喝了就能活了!我只有你了!
她俯下身,额头几乎抵住他冰冷的鬓角,气息拂过他耳廓,用只有他能听见的气音呢喃,字字泣血,
南风贴近他耳边,如同情人低语,却充满哀求和诱惑:
“离域的雪…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看吗?北冥海尽头的霞…你答应过要和我一起等的!顾西洲!你是男人!说话要算话!你不能骗我!睁开眼…看看我…就看我一眼…好不好?我在这里…南风在这里等你…”
她试图用用承诺绑住他!用回忆唤醒他!
就在那绝望的哀求即将消散于冰冷的空气中时——
顾西洲那毫无生气的唇瓣,极其微弱地、几乎无法察觉地,翕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声极其细微、如同被碾碎的幼兽在濒死边缘发出的痛苦呻吟,从他喉咙深处被硬生生挤了出来。
“呃…”
那声音微弱得如同幻觉,却像一道撕裂混沌的九天惊雷,在南风早已化作死水的心湖中轰然炸响!
她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奔涌,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破膛而出。她瞬间僵直如石雕,屏住呼吸,所有的感官都死死锁在顾西洲的脸上。
南风巨大的狂喜与恐惧让她声音拔高、变调,带着哭腔嘶喊:
“西洲?!顾西洲!你醒了?!是不是?!你听见我了是不是?!疼…是不是疼得厉害?!别怕!别怕啊!我在!我一直都在!我就在这里守着你!!”
她内心狂喜又慌乱。
活了!他活了!但看起来好痛!怎么办?!
她双手无措地悬在半空,想触碰他又怕加剧他的痛楚,滚烫的泪水汹涌决堤,不再是绝望的冰雨,而是带着劫后余生般狂猛的冲击,
南风语无伦次,只想传递生的意志:
“你听见了!你果然听见我的话了!撑住!顾西洲你给我撑住!听到没有!为了我!你也要撑下去!我们离开这里!马上!等你好一点点,我们就走!离开这个鬼地方!去离域!去看霞!你答应我的!”
她内心只有一个念头:
不能让他再睡过去!要让他抓住生的希望!
然而,那一声耗尽了他所有残存力气的呻吟之后,顾西洲再次沉入了更深、更静的黑暗。
只有胸膛那微弱到几乎难以捕捉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起伏,倔强地证明着,他仍在生死之间的钢丝上,与无形的力量做着最后的角力。
南风眼中那瞬间点燃的、近乎灼人的狂喜光芒,缓缓沉淀下去,如同炽热的铁水冷却凝固,最终化为一种更为深沉、更为坚韧、近乎磐石般的守护意志。
她用力擦去满脸的泪痕,重新浸湿布巾,动作更加轻柔、更加细致地擦拭他脸上干涸的暗红血迹和冷汗的痕迹。
南风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不容置疑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