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铃声响起,工人们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涌出轧钢厂大门。
朱由校却并未随着人流走向南锣鼓巷的方向。
他脚步一转,再次朝着那间能让他窥见历史脉络的新华书店走去。
内心的迫切驱使他无视了身体的疲惫。
大明的最终结局,以及这个取代了大明的“清”,还有如今这个让他无所适从的新时代……
太多的疑问像钩子一样抓挠着他的心。
他需要答案,需要从那些冰冷的铅字里,拼凑出他所错过的那三百多年的沧桑巨变。
再次推开新华书店的玻璃门,那股熟悉的墨香让他躁动的心绪稍稍平复。
他目标明确,径直走向历史书架,小心翼翼地取下了那部厚重的《明史》,又找到了同样规模的《清史稿》。
最后,他还挑选了几本薄一些的、讲述从鸦片战争到新中国成立这段“近代史”的普及读物。
抱着这一摞沉甸甸的书籍走到柜台,售货员看着他一个穿着劳动布工装的工人买这些书,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也没多问,熟练地打算盘、收钱、开票。
朱由校郑重地付了款,将这些承载着家国命运与时代变迁的书籍仔细包好,仿佛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走出书店,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抱着书,他并没有立刻回家。
身上这套油腻腻、散发着食堂味道的劳动布工作服,以及脚上这双破旧的解放鞋,都让他感到极度不适。
既然来到了这外面的世界,他决定彻底改变一下。
凭着“何雨柱”记忆里关于购物的零星碎片,他找到了一家百货商店。
玻璃柜台里陈列着各式商品,对他而言样样都新奇。
他走到卖成衣的柜台前,目光被几件挂着的、板正挺括的中山装吸引。
这种衣服,他在街上看到许多干部模样的人穿,显得既精神又体面。
“同志,看看衣服?”售货员打量着这个抱着书、穿着工装的男人,语气不算热情。
朱由校指了指其中一套深蓝色的和一套灰色的中山装:“这两件,拿给我看看。”
售货员有些意外,但还是取了下来。
朱由校摸了摸布料,手感虽远不如他过去的绫罗绸缎,但至少干净挺括。
“就要这两套。”他语气肯定,接着又指向旁边的皮鞋,“还有那双黑色的皮鞋,拿我的尺码。”
售货员这下真的惊讶了,这年头一口气买两套成衣再加皮鞋的工人可不多见。
她忍不住提醒:“同志,这可不便宜,还要布票和工业券。”
“我知道。”朱由校点点头。
他出发前,特意带上了“何雨柱”所有的积蓄和票证。
此刻,他毫不犹豫地将一叠皱巴巴但数额不小的纸币,以及相应的布票、工业券数出来,放在柜台上。
售货员愣了愣,这才态度热情起来,手脚麻利地开票、收款、打包。
朱由校看着那两套新衣和皮鞋被包好,心中竟生出一种奇特的满足感……
这是一种靠自己的能力换取所需、改善处境的最直接方式。
当他一手提着装满新衣新鞋的网兜,一手抱着那摞沉重的史书,走出百货商店时,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
他不再是那个刚从乾清宫龙榻上醒来、茫然无措的孤魂,也不再是只能穿着油腻工装的厨子“何雨柱”。
他拥有了探寻过去的钥匙,也拥有了融入当下的“行头”。
尽管前路依旧迷茫,但这个夜晚,他感觉自己终于朝着理解这个世界,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他深吸一口气,朝着那座充满鸡飞狗跳却又不得不归的四合院,稳步走去。
……
朱由校提着沉甸甸的书籍和新购置的衣物,刚踏进南锣鼓巷九十五号院的院门,果然又被守门神似的三大爷阎埠贵拦了个正着。
阎埠贵推了推眼镜,小眼睛敏锐地扫过他手里那个装着新衣服的网兜和那厚厚一摞书,脸上立刻堆起探究的笑容:“哟!傻柱回来了?这是……发财了?买这么多东西?还有书?《明史》?你看得懂这个?”
若是往常的何雨柱,少不了要跟他贫上几句,或者不耐烦地怼他一句“管得着吗您?”。
但此刻的朱由校,只是淡淡地瞥了阎埠贵一眼,仿佛看的不是一个盘问他的邻居,而是一个在宫门口多嘴的狗太监。
他既懒得解释,也不屑于编造理由,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便径直绕过阎埠贵,朝着中院自家走去。
阎埠贵被他这无视的态度弄得一愣,准备好的后续说辞全堵在了喉咙里。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张着嘴半天没合上。
半晌才悻悻地嘟囔一句:“这傻柱……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朱由校一路走回中院,自然又收获了不少或好奇或疑惑的目光。
贾家的窗户帘子晃动了一下,易中海在家门口收拾东西,也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手里的新书和新衣服上停留了片刻,眉头微皱。
但朱由校对这一切视若无睹,仿佛他们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他的心思,全在怀里的史书和改善自身处境的实际需求上,邻居们的窥探和议论,于他而言,轻若尘埃。
回到东厢房,他将书籍小心放好,然后看了看那套油腻的灶台和所剩不多的食材。
或许是今日厨艺获得了意外认可,或许是拥有了新衣和史书带来的些微掌控感,他竟难得地生出了亲自下厨的念头……
不是为了讨好谁,而是觉得自己和那个名义上的妹妹,或许该吃顿像样的饭。
他挽起袖子,凭借着手感和系统灌输的知识,就着现有的白菜、土豆和一点腊肉,竟也像模像样地炒了两个菜,还熬了粥热了馒头。
等到何雨水下班回来,拖着疲惫的身子推开家门,一股以往少有的、真正称得上“香”的饭菜味扑面而来,让她愣了一下。
“哥?你做饭了?”她惊讶地看着桌上摆好的、色泽诱人的菜肴。
又看了看系着围裙的哥哥,脸上的疲惫都被冲淡了几分,甚至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然而,她的目光很快就被放在炕上那个敞开的网兜吸引了过去。
里面那两套崭新的深蓝色和灰色中山装,以及那双锃亮的黑色皮鞋,在昏暗的灯光下简直在发光!
何雨水脸上的惊喜瞬间凝固,然后慢慢转变为惊愕和不敢置信。
她放下包,走过去拿起一件中山装,摸了摸那厚实挺括的布料,又看了看标签,心里的那点因为晚饭而升起的暖意迅速冷却下去。
她猛地转过头,看向正在盛饭的朱由校,声音里带上了压抑不住的委屈和埋怨:“哥!你……你买新衣服了?还是中山装?还有皮鞋?!”
朱由校盛饭的手一顿,看向她,点了点头:“嗯,旧衣物不堪穿着。”
“那你……”何雨水的声音拔高了些,带着明显的哭腔,“那你怎么就买你自己的?我的呢?你就没想着给我也买一件?哪怕买条新头绳呢?”
她越说越觉得委屈。
自己省吃俭用,一年到头也难得添件新衣,哥哥倒好,一口气买了两套这么贵的成衣,还有皮鞋!
却完全没考虑到她这个妹妹!
朱由校被问得愣住了。
在他的认知里,帝王用度与旁人自是不同,即便是兄妹,也自有份例规制,何须他亲自操心?
更何况,他花的是“何雨柱”的钱,改善“何雨柱”的仪容,在他看来是天经地义。
至于何雨水……
他确实从未想过。
他看着何雨水泛红的眼圈和委屈的表情,试图理解这种情绪,最终只是干巴巴地回了一句:“你需要……下次自行购置便是,再说我可从来没有要过你的工资。”
这句毫无温度的话,像一盆冷水,彻底浇灭了何雨水心中最后一丝期待。
她看着哥哥那副理所当然、甚至有些茫然不解的样子,突然觉得无比陌生和心寒。
她一把将手里的新衣服扔回炕上,赌气道:“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说完,扭身冲回了自己里屋的小床,还把布帘子摔得啪嗒一响。
朱由校站在原地,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饭菜,又看了看里屋方向,微微蹙起了眉头。
这具身体的妹妹,似乎比他以前治理江山时遇到的臣工,心思还要难以捉摸。
一顿本该缓和关系的晚餐,尚未开始,便已不欢而散。
……
夜幕低垂,南锣鼓巷九十五号院的喧嚣并未随着熄灯而完全沉寂。
各家各户的炕头上,窃窃私语的主题都绕不开中院东厢房那位突然变得古怪异常的“傻柱”。
易中海家。
一大妈一边铺着炕,一边忍不住对靠着床头抽烟袋的易中海嘀咕:“老易,你说傻柱这到底是怎么了?昨天旷工顶嘴,今天又买了那么多书和新衣服?那中山装,我看得真真的,还是呢料的!得花多少票子和钱啊?他哪来那么些钱?”
易中海吐出一口烟圈,眉头拧成了个疙瘩:“邪门!真是邪门!我看着他长大,他撅撅屁股我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可这两天……我是真看不透了。”
他敲了敲烟袋锅,“你说他鬼上身吧!他炒菜手艺又突飞猛进,厂领导都夸。你说他开窍了吧!那做派、那眼神,又冷又傲,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一股说不出来的劲儿,根本不像他!”
“可不是嘛!”一大妈压低声音,“雨水那丫头晚上回来,眼睛都哭红了,说傻柱光给自己买新衣新鞋,压根没想着她这个妹妹!这哪是傻柱能干出来的事?他平时有点好东西,可是紧着雨水和……”
后面的话她没说完,但易中海明白,那是指秦淮茹一家。
这也正是他最疑惑的地方……
傻柱对秦淮茹家的接济几乎成了习惯,怎么突然就变得如此“自私”和疏远了?
前院三大爷家。
阎埠贵摘了眼镜,对三大妈分析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依我看,傻柱这小子,要么是真走了什么偏门发了笔横财,烧得不知道姓什么了;要么就是……受了什么刺激,这儿,”
他指了指脑袋,“真出问题了!你看他买那些书,《明史》、《清史》,那是他一个厨子该看的吗?”
三大妈连连点头:“就是!就是,还爱答不理的,见了您这三大爷连句整话都没有,太不像话了!”
后院的许大茂家。
许大茂喝着劣质散酒,对娄晓娥说得更加刻薄:“哼!装什么大尾巴狼!我看他就是不知道从哪儿蒙来点钱,烧包了!还学文化人看书?呸!瞧他那副德行,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指不定那钱来得不干净呢!等着吧,有他现原形的时候!”
“得了!你能不能别说这个傻柱了,天天听都烦死了。”
“哼!他别犯在我的手里,要不然我一定打出他的屎来。”
“有毛病!我们吃饭呢!什么屎不屎的?”
中院贾家。
贾张氏盘腿坐在炕上,小眼睛里闪着精光,对正在洗脚的秦淮茹念叨:“淮茹啊!你最近可得多上点心!傻柱这又是买新衣又是看书的,别是真起了什么外心,或者琢磨着攒钱娶媳妇了吧?那他以后还能这么帮衬咱家?棒梗正在长身体,可离不开他那个饭盒啊!”
秦淮茹心里乱糟糟的,手上机械地搓着脚,低声道:“妈,我知道。可他今天那样子……我是真有点怵了。”
她想起傻柱那冰冷的眼神和完全猜不透的行为,一种前所未有的失控感让她心慌意乱。
“要不你回一趟老家,把你那个妹妹京如带过来?”
“也好!以前一直吊着他,也是时候给他点甜头了。”
这一夜,四合院的各个角落里,充满了对傻柱种种反常行为的猜测、疑虑、嫉妒和不安。
人们基于自己的经验和算计,试图解读他的变化,却无一能接近真相。
唯有各种光怪陆离的猜想,在夜色中发酵。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朱由校神清气爽地醒来。
穿越以来前所未有的充足睡眠,让他感觉这具原本有些早衰的身体都轻盈了不少。
他起身,毫不留恋地脱下那身油腻的劳动布工装,换上了那套崭新的深蓝色中山装。
粗糙的双手仔细地扣好每一颗纽扣,抚平衣领和袖口。
尽管这具身体的容貌依旧平凡,身材也算不上挺拔,但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身板正挺括、颜色沉稳的中山装一上身,立刻将他与昨日那个邋遢的厨子形象区分开来。
眉宇间那份因灵魂易主而带来的沉静和疏离,竟也被这衣服衬出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气度,显得格外精神而……
陌生。
他仔细洗漱完毕,甚至自己动手,就着昨晚的剩饭简单做了点早饭吃了。
整个过程安静而专注,完全无视了窗外偶尔投来的、好奇而探究的目光。
做完这一切,他拎起那个印着“为人民服务”的饭盒,推门而出。
当这个焕然一新的“何雨柱”出现在四合院晨光中时,几乎所有正在院子里洗漱、忙碌的邻居们都愣住了。
阎埠贵正在浇花,眼镜后的眼睛瞬间睁大,手里的水壶歪了都没察觉。
正准备出门的易中海脚步一顿,看着傻柱这身打扮,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眼神更加复杂。
在水龙头下接水的秦淮茹,看着那身笔挺的蓝中山装和那双锃亮的皮鞋,一时间竟忘了关水,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感更重了。
就连许大茂推着自行车出来,看到这一幕,也忘了说风凉话,只是撇撇嘴,眼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嫉妒。
朱由校对这一切注视恍若未闻。
他如同穿过一片无声的木偶剧场,步伐平稳,目光直视前方,径直走出了四合院大门,汇入了上班的人流之中。
留下身后一院子目瞪口呆的邻居,以及更多可供他们咀嚼一整天的新鲜谈资。
……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