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窥光者 > 第十一章:雨夜的顺风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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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的雷声似乎渐渐远去,但雨势依然磅礴,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谢居安再次望向窗外,看着街道上翻滚的浊流,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中带着一丝妥协:“看来这雨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停了。”

韩述跟着她的目光望去,积水已经漫过了路缘石,湍急的水流裹挟着落叶和杂物。“这种天气步行太危险了,”他再次提议,语气更加诚恳,“还是让我送你吧。车就在巷口,几步路。”

这次,谢居安犹豫的时间明显短了许多。她看着窗外汹涌的雨势,又低头看了看韩述贴着创可贴的手指,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或许是担忧安全,或许是觉得欠了人情,或许……还有一丝自己也未察觉的松动。“好吧,”最终,她轻声应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麻烦你了。”

吹灭那支带来短暂光明与温暖的蜡烛,锁好工作室沉重的蓝色大门,两人一同冲入狂暴的雨幕。尽管只有短短几十米的距离,但密集的雨点如同冰雹般砸在身上,狂风几乎要将人掀倒。到达韩述那辆线条流畅的灰色轿车旁时,两人都已浑身湿透,头发紧贴着脸颊,狼狈不堪。

车内空间因两人的进入而瞬间变得狭小而私密。湿衣服紧贴着皮肤,带来冰凉的触感。韩述迅速启动引擎,打开暖气,暖风带着嗡嗡声开始驱散寒意。他递给她一盒质地柔软的纸巾。“地址?”他问,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如常,忽略掉两人之间因湿冷衣物和狭小空间而产生的微妙尴尬。

谢居安报出一个不远处的地址,声音因寒冷而微微颤抖。她接过纸巾,擦拭着脸上的雨水,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车内精致的内饰。韩述注意到她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轻轻揉搓着手腕内侧那道旧疤痕——这个动作他似乎见过多次,通常在感到压力、不适或寒冷的时候。那疤痕像一道无声的密码,再次勾起他强烈的好奇与隐隐的心疼。

车缓缓驶入雨中的街道,雨刷器以最大频率疯狂摆动,却仍难以完全清除挡风玻璃上瀑布般的水流。城市在暴雨中彻底变形,熟悉的街景模糊成一片混沌的水彩画,霓虹灯招牌在水幕中融化、流淌,变成一片朦胧而扭曲的光晕。世界仿佛只剩下这方寸之地,隔绝了外界的狂暴。

车内异常安静,只有雨点密集敲打车顶的鼓点声、引擎低沉的轰鸣声以及暖风系统持续的嗡嗡声。韩述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模糊的路况,神经紧绷,双手紧握方向盘。然而,他依然能清晰地感觉到谢居安偶尔投来的目光,那目光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探寻,落在他握着方向盘的、贴着创可贴的手指上,落在他被雨水打湿的侧脸上。

“你不是普通的投资者,对吗?”她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异常直接,打破了车内的寂静。这个问题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划开了两人之间那层礼貌而疏离的薄纱。

韩述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有些泛白。他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地发问。“为什么这么说?”他反问,试图掩饰内心的波动。

“你的车,”她开始列举,语气中没有评判,只有冷静的观察,如同分析一件待修复的古籍,“太豪华了,超出了普通投资者的代步需求。你的手表,”她的目光似乎扫过他的手腕,“是限量款,价值不菲。就连你刚才递给我的那盒纸巾,”她顿了顿,“也是奢侈品牌,带着冷杉的香气。这些细节,不符合一个自称‘喜欢在车里工作’的普通人的消费习惯。”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似乎变得更加锐利:“而且,你的手上没有长期做精细手工会留下的薄茧,但右手无名指内侧,却有一层明显的、因长期按压硬物形成的笔茧——那是经常签署大量文件、握笔姿势固定的人才会留下的痕迹。比如……掌控庞大资金流向的决策者。”

这番细致入微、逻辑清晰的洞察,让韩述感到前所未有的惊讶和一丝……被看穿的窘迫。他习惯了在谈判桌上被对手用放大镜审视资产和策略,但从未有人以这种方式,像解读一件文物般,“阅读”他的身体和生活细节。她的观察力,敏锐得可怕。

“我做风险投资,”他深吸一口气,选择了坦诚,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大型并购和战略投资。确实……不是普通投资者。”他省略了“总裁”、“合伙人”之类的头衔,觉得在此刻显得多余且浮夸。

谢居安微微颔首,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那么,”她继续追问,目光直视前方被雨刷不断切割又模糊的挡风玻璃,“为什么要学修复?这对你的世界来说,太慢了,太不经济了。投入的时间成本与可能的商业回报,完全不成比例。”她的问题直指核心,像一把钥匙,试图打开他行为背后的动机锁。

这个问题让韩述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雨刷器单调的摆动声在车内回响。他望着窗外模糊的世界,思考着如何回答。最终,他选择了一种接近本质的诚实:“或许……”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正因为我的世界太快了,太……经济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更准确的词汇:“快得让人喘不过气,一切都围绕着数字、效率、回报率。经济得……连人情、历史、甚至美,都可以被量化、被交易、被舍弃。”他的目光转向她,尽管她并未看他,“修复……它很慢,慢得能让人听见纸张呼吸的声音。它不经济,它守护的东西,价值无法用数字衡量。它让我……感觉到一种真实的存在感。一种对抗时间洪流的方式。”他想起她说的“修旧如初,复本还源”,那不仅仅是对古籍,或许也是对人心的一种隐喻。

这个回答,显然出乎谢居安的意料。她微微侧过头,烛光下那种惯常的、带着距离感的审视表情再次出现,但这一次,那审视中似乎多了一丝……探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共鸣?她沉默着,没有回应,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窗外,仿佛在消化他话语中的重量。

车在一个漫长的红灯前停下。雨水在车窗上汇集成溪流,不断滑落。车内被一种奇异的寂静笼罩,只有雨声和引擎的怠速声。韩述转头看向她。她侧脸的轮廓在仪表盘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柔和而沉静,湿漉漉的发丝贴在颊边。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微微蜷起的手腕上,那道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你的手腕,”他轻声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那道疤痕……是修复工作时受的伤吗?”这个问题在他心中盘旋已久,此刻终于问了出来。

谢居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迅速盖住了那道疤痕,这个充满防卫意味的动作,无声地回答了更多问题。“旧伤了,”她轻声说,声音比刚才更低,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与工作无关。”她将目光投向窗外,避开了他的视线,仿佛那窗外的雨幕能隔绝追问。

绿灯亮起,车继续前行。沉默再次在车内蔓延,但这一次的沉默,不再是之前的尴尬或空白,而是一种充满张力的、沉淀着未言之语的静默。雨声成了最好的背景乐,掩盖了那些盘旋在两人之间、尚未出口的疑问和探寻。韩述没有再追问,他知道那道疤痕背后,必然藏着一段她不愿轻易示人的过往。他尊重这份沉默,如同尊重修复中那脆弱易损的纸页。

“下一个路口右转,”谢居安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指示着方向,“那栋灰色公寓楼,门口有棵老槐树的。”

韩述依言转弯,将车停在一栋看起来颇有年头的六层公寓楼前。楼体是朴素的灰色,没有电梯间,每户的阳台都很小,有些摆着几盆绿植,在暴雨的冲刷下显得格外青翠欲滴,透着一股顽强的生机。

“谢谢你送我。”谢居安解开安全带,动作带着一丝犹豫。她看了一眼车窗外依旧滂沱的大雨,又看了看韩述同样湿透的肩头,沉默了几秒,仿佛在下定某种决心。“雨太大了,”她轻声说,目光转向他,“要上来喝杯茶吗?算是……谢谢你今天的帮忙,还有……顺风车。”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邀请显得既礼貌又带着一点生疏的试探。

这个邀请完全出乎韩述的意料。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仪表盘上的时间,已经快九点。理智告诉他应该礼貌拒绝,结束这个意外频出的夜晚。然而,另一个声音——那个渴望了解她、靠近她的声音——却异常响亮。他几乎听到了自己脱口而出的回答:“好啊,谢谢。”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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