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据点设在一处更加隐蔽的山洞深处，入口巧妙，内有乾坤，储备着清水、药物和一些不易腐败的食物。比起他们之前那个樵夫小屋，这里更像一个功能齐全的前哨站。
一到据点，立刻有人上来替石磊处理伤势。箭矢被小心取出，伤口清洗上药包扎，动作专业而高效，却没有任何多余的关怀。苏妍脖颈和手臂上的擦伤也得到了简单的处理。
没有人询问他们的经历，没有人对文瑾和冷霜的下落表示关心，仿佛那只是无关紧要的损耗。这种冰冷的漠然，比责骂更让人感到窒息。
苏妍蜷缩在角落里，抱着膝盖，看着那些沉默忙碌的隐阁成员。他们彼此之间交流也极少，只用最简单的手势和眼神，整个据点弥漫着一种令人压抑的低气压。
鸦坐在一块石头上，擦拭着他的佩刀，偶尔抬眼，目光扫过苏妍和石磊，像是在评估两件尚有利用价值的工具。
“教官…”石磊忍着疼，忍不住开口，“我们…我们还有两个同伴…在野店失散了…能不能…”
鸦头也没抬：“‘蛛网’的清理点，存活几率低于一成。即便存活，也已列入清理名单，遇见，格杀勿论。”
冰冷的话语，彻底粉碎了石磊最后一丝希望。他猛地低下头，拳头紧紧攥起，肩膀微微颤抖，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苏妍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格杀勿论…冷霜姐，文瑾…因为她…
巨大的负罪感再次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将她溺毙。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哽咽，发不出任何声音。眼泪无声地滑落，滴落在冰冷的石地上，晕开小小的、深色的痕迹。
鸦擦拭刀的动作停了一下，目光落在苏妍无声哭泣的脸上，那双冰冷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情绪，但很快又恢复了漠然。
“哭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淡淡地说，语气没有任何起伏，“隐阁只需要能活下去的人。”
他的话像鞭子一样抽在苏妍心上。是啊，哭泣有什么用？后悔有什么用？文瑾能活过来吗？冷霜能因此得救吗？都不能。她的眼泪，除了显示她的软弱和无能，毫无意义。
她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抬起头，尽管眼睛红肿，声音沙哑，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我们接下来…需要做什么？”
鸦似乎对她这迅速（哪怕是强装）的调整略感意外，多看了她一眼：“养伤。然后，或许有一个任务，需要你们这种‘已死之人’去完成。”
已死之人…是啊，在隐阁的档案里，他们这四个任务失败、卷入内部倾轧的灰雀，恐怕早已是死人了吧。
之后两天，便在压抑的沉默中度过。石磊伤势较重，大部分时间在昏睡。苏妍则睡不着，一闭眼就是野店的惨状、文瑾染血的身影、还有那个诡异女子和萤火虫…每一个画面都让她心惊肉跳。
她反复回想自己的每一个错误，每一个愚蠢的决定。那捡起碎玉的瞬间，那交出碎玉的轻信…为什么会那样？真的是因为好奇和眼熟吗？还是说…有更深层的原因？那碎玉上的香气…似乎能影响人的神智？
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如果真是那样，她的错误岂不是…情有可原？
不！这个想法刚一冒头，就被她狠狠掐灭。就算有外力影响，最终做出愚蠢决定的还是她自己！是她不够警惕，是她心存侥幸，是她…害死了同伴！寻找借口开脱，是更加可耻的行为！
内心的拷问比任何刑罚都更加痛苦。她就像站在悬崖边，一边是自我原谅的诱惑，一边是万丈深渊般的自责。
第三天，石磊的高烧终于退了，清醒的时间变长。他看着同样憔悴的苏妍，沉默了很久，才沙哑地开口：“…不全是你的错。”
苏妍猛地抬头看他，眼圈瞬间又红了。
“那玉…确实古怪。”石磊扭开头，声音沉闷，“那妖女…也不是寻常人。我们…都大意了。”他似乎在试图安慰她，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苏妍的泪水再次决堤，但这一次，她没有发出声音，只是任由眼泪汹涌流淌。石磊的谅解，像一丝微弱的烛火，照亮了她黑暗内心的一角，却让她更加无地自容。
就在这时，鸦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薄薄的卷宗。
“任务来了。”他将卷宗扔在两人面前，“王猛与北狄左贤王的军马交易，地点时间你们听到了。我们需要有人混入交易现场，确认北狄来人的身份，最好能拿到他们之间的确切协议证据。”
他看向苏妍和石磊：“你们是生面孔，而且理论上已经‘死了’，最适合这个任务。”
混入军马交易现场？那无疑是龙潭虎穴！王猛的死士、北狄的精锐…一旦暴露，必死无疑！
“我们…怎么做？”石磊涩声问。
“黑风峪地形复杂，交易通常在峪内一处废弃的矿坑进行。你们可以扮作被招募来的流民苦力，负责照料马匹或搬运货物。”鸦丢过来两张新的身份文牒和两套破旧的苦力衣服，“这是你们的新身份。进去之后，自己见机行事。我们会有人在外策应，但别指望太多。”
他将一个极其细小、如同耳屎般的黑色物体递给苏妍：“含在舌下，关键时刻咬破，里面的药物能让你瞬间假死十二个时辰，或许能搏一线生机。只有一颗。”
苏妍颤抖着接过那枚小小的“假死药”，感觉重逾千斤。这与其说是生机，不如说是一份提前预备的“体面”。
“为什么是我？”她忍不住问，声音微颤。这种关键任务，交给伤痕累累、而且刚刚证明了自己愚蠢的她，实在太过冒险。
鸦看着她，眼神深邃：“因为你看上去最不像隐阁的人，也最…需要证明你自己。不是吗？”
他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苏妍内心最深处。证明自己…她还有机会吗？
看着那枚小小的药丸，再想到文瑾和冷霜，苏妍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的挣扎，最终化为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紧紧握住那枚药丸，抬起头，迎上鸦的目光，虽然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不再闪躲：“…好，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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