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下一片哗然。按惯例,新秀通常会从排名靠后的弟子开始挑战,逐步试探实力。楚逸一上来就挑战首席弟子,实属罕见。
凌周心头一紧。他现在的状态虽然表面好转,但体内魔气与灵力的平衡极其微妙,稍有不慎就可能失控。更可怕的是,他能感觉到卿允的目光正灼灼地盯着自己,仿佛在无声地警告。
“大师兄身体不适,”陆明突然开口,声音传遍全场,“不如改日再……”
“无妨。”凌周打断她,站起身来。他不能让全宗门看出异常,更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示弱。“既然楚师弟有意,师兄自当奉陪。”
他缓步走向比武台,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心口金纹的微微颤动。更令他心惊的是,腕间那道蛇形黑纹也开始发热,仿佛在提醒他——卿允正通过这连接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踏上比武台的瞬间,凌周与楚逸四目相对。年轻弟子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低声道:“大师兄,请务必……全力以赴。”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客套,但凌周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异样的意味。还未等他细想,比武的钟声已然敲响。
楚逸率先出手,长剑如龙,直取凌周面门。这一剑快若闪电,却留了三分余地,显然是试探之举。凌周侧身避过,同时从虚空中唤出备用短匕,格开紧随而来的第二剑。
两股灵力相撞,激起一圈气浪。凌周惊讶地发现,楚逸的灵力中竟带着一丝熟悉的气息——与他的九曜灵脉有几分相似,却又混杂着某种他说不上来的异样感。
“大师兄似乎……不在状态?”楚逸低语,手中剑招却愈发凌厉。
凌周不得不集中全部精力应对。他施展出九曜剑诀中的精妙招式,短匕在空中划出璀璨轨迹,与楚逸的长剑不断碰撞。金铁交鸣声中,两人身影在场中快速移动,普通弟子几乎看不清他们的动作。
“好快的速度!”场边有弟子惊叹。
“楚逸竟然能与大师兄战至如此地步!”
凌周却心中叫苦。他必须分神压制体内蠢蠢欲动的魔气,无法全力施展。更糟的是,他能感觉到卿允正通过那道黑纹,若有若无地影响着他的灵力运转。
三十招过后,楚逸突然变招,长剑上凝聚的灵力骤然增强,竟在空中形成九道剑影,与凌周早前在比武台上展示的招式如出一辙!
“这是……大师兄的绝技?”场下惊呼连连。
九道剑影从不同角度袭向凌周,封死了他所有退路。凌周仓促间只能将短匕横在胸前,灵力全开,形成一道防护屏障。
剑影与屏障相撞,爆发出刺目光芒。当光芒散去,众人惊讶地看到,凌周后退了三步,而楚逸站在原地,剑尖微微颤动。
“大师兄……承让了。”楚逸收剑行礼,声音平静,眼中却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全场寂静。谁也没想到,首席弟子凌周竟然会在第一场挑战中就落败。高台上,玄霄真人眉头微皱,目光在凌周身上停留片刻,若有所思。
凌周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勉强回礼:“楚师弟……剑法精妙。”
他转身下台,每一步都沉重如铅。经过卿允身边时,她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
“师兄表现得很好,”她低语,只有凌周能听见,“现在,所有人都只会认为你是旧伤未愈……没人会怀疑其他。”
凌周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忽然觉得,卿允是故意的——她就是要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落败,进一步削弱他在宗门的地位和影响力。
而更可怕的是,随着楚逸的挑战继续,凌周惊恐地意识到,这个神秘的新秀弟子,似乎与卿允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夜色如墨,凌周独自立于后山断崖边。楚逸的邀约玉简还在掌心发烫,上面“子时,寒潭洞”五个字让他想起白日里那场蹊跷的比试。
“凌周师兄果然守信。”楚逸从竹影中走出,月白弟子服上还沾着露水。他指尖捏着片竹叶,叶片边缘泛着不自然的金芒——正是凌周平日练剑时最常劈斩的那种。
凌周按住隐隐作痛的腕间黑纹:“你究竟——”
“对不起!”楚逸突然深深鞠躬,发带垂落肩头,“白日冒犯实非所愿。”他抬头时眼眶发红,“只是...我偷学师兄剑法三年,总想...”
话音未落,楚逸袖中突然滑出九枚玉钉。凌周瞳孔骤缩——这分明是道宗禁术“噬魂钉”!他急退半步,靴跟却撞上冰凉石壁。原来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站在寒潭洞口的古阵中央。
寒潭洞内的水雾突然凝结成冰晶,凌周在玉钉飞出的瞬间暴起反抗。袖中短匕划出七道金芒,将最先袭来的三枚锁灵钉劈成齑粉。
“楚师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凌周喉间泛起血腥味,腕间黑纹如活蛇扭动。他故意踉跄半步,靴底却悄然碾碎地上隐藏的阵眼灵石。
楚逸的瞳孔在月光下泛起妖异的紫色:“三年来,我每日寅时躲在演武场第三棵古松上……”他突然暴起,剑鞘击向凌周膝窝,“就为看清大师兄挽剑时腰线绷紧的弧度!”
凌周旋身避让,道袍却被剑气撕开半幅。裸露的腰腹处,九道金纹正被心口蔓延的黑气侵蚀。更可怕的是楚逸的剑招——那根本不是模仿,而是把《九曜剑诀》倒着施展的邪门路数!
“逆练功法?你找死!”凌周并指成剑,灵力却在触及楚逸眉心时陡然溃散。最后六枚锁灵钉不知何时已钉入他影子四肢,地面浮现的血色阵图竟与卿允寝殿的禁制一模一样。
楚逸的指尖抚上凌周剧烈起伏的胸膛:“大师兄可知,你每次用‘星垂平野’这招时……”他忽然狠狠按在第三道金纹交汇处,“这里会渗出淡金色的纹路。”
剧痛让凌周眼前发黑。他看见楚逸从怀中取出一支骨笛——正是魔宗炼制活傀的法器!少年魔修此刻终于撕破伪装,用笛尾沾着凌周嘴角溢出的血,在他锁骨下方画起繁复的符咒。
“住手……”凌周咬破舌尖保持清醒,暗中调动心魔誓的反噬之力。当楚逸俯身舔去他颈侧血迹时,蓄谋已久的灵力终于爆发。
轰——!
寒潭炸起十丈水幕,藏在其中的三百张爆破符同时引爆。楚逸被气浪掀飞的刹那,凌周拼着经脉寸断的风险,硬生生把钉入影子的锁灵钉逼出体外。
“你以为……”凌周咳着血摇摇晃晃站起,掌心凝聚出扭曲的金黑漩涡,“我这首席弟子是白当的?”
楚逸撞在石壁上发出闷响,面具般的脸皮彻底脱落。魔纹自他脖颈爬满全脸,心口九瓣黑莲竟与凌周体内的魔种产生共鸣。最骇人的是他此刻的眼神——混杂着痴迷与暴虐,像饿极的狼盯住流血的猎物。
“真好啊……”楚逸抹去唇边黑血,魔气在掌心凝成与凌周同款的短匕,“大师兄挣扎的样子……比影画里生动万倍。”
两人再度交锋时,洞内石笋被溢散的剑气削成齑粉。凌周惊觉楚逸每一招都精准预判他的动作,仿佛……仿佛一直以来自己练剑时,真有双眼睛在记录每个肌肉的颤动轨迹。
叮!
楚逸的假匕突然裂开,钻出七条黑线缠住凌周手腕。那些线虫般扭动的黑气,是魔宗禁术“牵机引”。凌周右臂瞬间麻痹,眼睁睁看着楚逸的指尖按向自己丹田——
噗嗤!
紫芒闪过,楚逸整条右臂齐根而断。卿允的蛇形簪钉在石壁上嗡嗡震颤,簪尾还穿着张正在燃烧的替身符。
“我的人。”卿允踏着楚逸喷溅的魔血走来,绣鞋碾碎那截断臂,“你也配碰?”
卿允的蛇形簪在空中划出残影,紫芒暴涨间织成天罗地网。楚逸断臂处喷出的黑血突然凝固,化作数百根细如牛毛的毒针反向袭来。
“雕虫小技。”卿允冷笑,熔金魔瞳骤然点亮。毒针在距她三寸处诡异地悬停,随即调转方向,以更快的速度刺入楚逸周身大穴。少年魔修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皮肤下浮现出蛛网般的黑线——正是魔宗噬心蛊发作的征兆。
凌周撑着石壁剧烈喘息,看着卿允掐诀唤出九道缚魔锁。玄铁锁链缠绕楚逸时发出烙铁灼肉般的声响,每收紧一圈就浮现出清音宗戒律碑文的金光。
“你……不是和他……”凌周话未说完就被卿允隔空掐住咽喉,魔气化作实体将他狠狠掼在洞壁上。
“蠢货!”卿允指尖一勾,楚逸怀中的骨笛飞到她掌心,“三年前你第一次去后山练剑时,这杂碎就躲在树梢用留影石偷录。”她捏碎骨笛,里面滚出几十颗血色珠子,“每颗影珠都浸着迷心散——你以为自己为何总在月圆夜莫名燥热?”
凌周瞳孔骤缩。那些影珠里清晰映出他练剑的身影,最近期的画面竟是他今晨在翠竹幽居醒来时衣冠不整的模样。更可怕的是,楚逸被锁链勒变形的脸上仍挂着痴迷的笑,断臂处蠕动的血肉正试图再生。
卿允突然拽过凌周的手按在楚逸心口。九瓣黑莲印记灼烧掌心,凌周脑海中炸开无数记忆碎片——楚逸在魔宗禁地对着他的影像跪拜、将染血的发丝缠在傀儡人偶颈间、甚至偷偷收集他练剑时斩落的竹叶……
“现在明白了?”卿允甩开他的手,魔气凝成符咒拍在楚逸天灵盖,“这疯狗处心积虑三年,就为把你炼成剑傀!”
洞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卿允突然割破手腕。鲜血化作红绫缠住楚逸,伪装成重伤被擒的模样。她转头瞪向凌周:“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装出联手擒魔的样子!”
当陆明带着戒律堂众人冲进来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幕:卿允面色惨白地倚着石壁,凌周持剑抵住楚逸咽喉,而那个白日里风光无限的新秀弟子,此刻浑身爬满蠕动的魔纹。
“禀告长老。”卿允虚弱地举起骨笛残片,“弟子与大师兄早察觉楚逸可疑,今夜特意……”
“特意你个头!”凌周在传音入密里怒吼,却不得不配合着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掌心触及她后背时,一缕魔气钻入他经脉:【演得像些,否则我现在就引爆你灵脉里的魔种】
戒律长老查验楚逸后大惊失色:“竟是魔宗安插的棋子!他心口这黑莲……是噬心魔尊一脉的标记!”
回宗途中,凌周盯着卿允包扎好的手腕,终于忍不住传音:【你大可直接杀了他】
“蠢货!”卿允在神识中劈头盖脸骂来,“宗门大比万众瞩目,新秀榜首突然失踪,你当刑堂那些老家伙是吃素的?”她故意落后几步,指尖在凌周腰侧狠狠一拧,“还是说……大师兄很享受被魔修觊觎的感觉?”
凌周耳根发烫,莫名想起双修时她冰冷的手指划过脊梁的触感。这个危险的联想让他浑身紧绷,却在瞥见卿允侧脸时怔住——月光下她睫毛投落的阴影,竟与幼时那个总躲在藏书阁角落的小师妹重叠。
“看什么看?”卿允突然转头,魔瞳里金光流转,“再敢用这种眼神看我,今晚就让你重温《同契诀》第三重。”
凌周立刻别过脸,却在卿允看不见的角度抿了抿唇。灵脉深处,那颗被强行种下的魔种,似乎……比昨日温暖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