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清音宗演武场上人头攒动。经过昨日的激烈角逐,已有四位新秀弟子成功挑战五名掌门弟子,获得了拜入掌门门下的资格。场边议论声此起彼伏,都在猜测今日会有怎样的精彩对决。
凌周站在掌门弟子队列中,腕间的黑纹隐隐作痛。昨夜卿允强行催动魔种,让他灵脉中的魔气又深了几分。此刻他表面平静,实则每一口呼吸都如刀割。
“下一位挑战者,柳飞烟!”主持长老的声音响彻全场。
一个身着鹅黄劲装的少女蹦跳着跃上比武台,发间银铃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她约莫十六七岁年纪,杏眼灵动,嘴角挂着掩不住的笑意,活像只刚学会化形的小狐狸。
“弟子柳飞烟,请诸位师兄师姐指教!”她抱拳行礼,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
凌周微微蹙眉。这少女看似活泼无害,但昨日他亲眼目睹她连败七名掌门弟子,招式刁钻狠辣,与外表截然不同。
高台上,玄霄真人捋须微笑:“柳丫头,你想挑战何人?”
柳飞烟眼珠一转,目光在十八弟子中逡巡,最后落在卿允身上。
“听闻三师姐精通《流云剑法》,弟子斗胆,请师姐指点!”她脆生生地说道,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场下顿时一片哗然。卿允在掌门弟子中排名第三,却因性情温吞,极少与人交手,在宗门内存在感颇低。不少弟子都以为她只是靠资历才位列前三。
凌周心头一紧。卿允的真实实力他再清楚不过——那双熔金魔瞳,那块噬魂玉魄,还有昨夜轻易制服楚逸的手段……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师妹怕是要吃大亏。
卿允缓步走上比武台,素白道袍纤尘不染,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兰,看起来弱不禁风。她向柳飞烟微微颔首:“师妹请。”
柳飞烟眼中战意更盛:“师姐可要小心了,我出手没轻没重的!”
话音未落,她已如离弦之箭冲向卿允,手中双剑划出数十道残影,宛如千蝶穿花,令人眼花缭乱。
“是《千蝶穿花》身法!”有弟子惊呼。
凌周眯起眼睛。这招看似华丽,实则暗藏杀机,每一道残影都可能化为实质攻击。昨日就有两名掌门弟子败在这招之下。
面对铺天盖地的剑影,卿允却纹丝不动。直到第一道剑气即将触及她衣袂的刹那,她才微微侧身,手中长剑以最基础的“拨云见日”招式斜斜一挑。
叮——
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起,漫天剑影骤然消散。柳飞烟的真身被迫现形,双剑交叉架住卿允看似随意的一击,脸上笑容僵住了。
“师姐好眼力。”她后撤两步,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卿允不答,剑尖轻点地面,姿态闲适得仿佛在庭院散步。
柳飞烟轻哼一声,身形突然一分为三,从不同角度攻向卿允。每个分身都栩栩如生,剑气凌厉程度丝毫不减。
“三才幻影!”场边又是一阵惊呼。
凌周暗自摇头。这招对普通修士或许有效,但在能看穿灵气流动的卿允面前,不过是儿戏。
果然,卿允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长剑在空中划出半弧,精准地格挡住真身的攻击。另外两道分身的剑影穿透她的身体,却只是幻象,未能造成任何伤害。
柳飞烟脸色微变,攻势陡然加快。双剑如暴雨般倾泻而下,每一剑都带着破空之声。卿允却始终以最基础的剑招应对,动作看似缓慢,却总能恰到好处地化解攻势。
“奇怪...”凌周身旁的陆明低语,“三师妹的剑法明明都是入门招式,为何能挡住柳师妹的精妙剑术?”
凌周没有回答。只有他能看到,卿允每次出剑时,剑身上都缠绕着一丝几不可察的黑气——那是她刻意压制的魔气。
比武台上,柳飞烟额头已见汗珠。她自认天资过人,入门短短两年就掌握了清音宗大半剑法,却怎么也攻不破卿允那看似漏洞百出的防御。
“师姐,小心了!”柳飞烟突然跃起三丈高,双剑在头顶交叉,灵力疯狂汇聚,“凤鸣九霄!”
一道火凤虚影在她身后浮现,双翼展开足有十丈宽,炽热的灵力波动让场边弟子纷纷后退。
凌周眸光倏地收紧。这招已接近金丹期修士的全力一击,卿允若继续隐藏实力,恐怕难以全身而退。
火凤长鸣一声,携毁天灭地之势俯冲而下。卿允终于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金光。她手腕轻转,长剑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圆。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火凤虚影撞上卿允的剑圈,激起漫天火光。气浪席卷整个演武场,修为较低的弟子被掀得东倒西歪。
当烟尘散去,众人惊讶地发现,卿允仍站在原地,连衣角都没乱。她手中的长剑抵在柳飞烟咽喉前三寸,剑尖纹丝不动。
柳飞烟双剑脱手,呆立当场。她最得意的杀招,竟被卿允如此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我...我认输。”她低下头,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
卿允收剑入鞘,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柳飞烟:“师妹根基不错,只是太过急躁。”
柳飞烟抬头,正对上卿允那双看似温和的眼睛。不知为何,她突然打了个寒颤,仿佛被什么洪荒猛兽盯上了一般。
“多...多谢师姐指点。”她结结巴巴地道谢,慌忙退下比武台。
全场寂静片刻,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谁也没想到,平日低调的三师姐竟有如此实力。
凌周却暗自捏了把冷汗。在火凤袭来的瞬间,他分明看到卿允眼中金光大盛,差点就要释放魔气。若她真的在众目睽睽下暴露魔修身份,不仅她会遭难,与她灵脉相连的自己也将万劫不复。
卿允缓步走回队列,经过凌周身边时,指尖不着痕迹地划过他的手腕。黑纹处传来一阵刺痛,凌周闷哼一声,体内魔气又活跃了几分。
“大师兄脸色不太好?”卿允轻声问道,语气关切,眼中却满是警告,“要不要去药庐休息?”
凌周咬牙摇头:“不必。”
卿允唇角微勾,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今晚子时,翠竹幽居。若敢不来...”她指尖轻轻一按黑纹,“你知道后果。”
凌周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抬头看向比武台,新一轮的比试已经开始,但此刻他眼中只有卿允那看似柔弱实则危险至极的背影。
场边,柳飞烟揉着酸痛的手腕,目光在卿允和凌周之间来回游移。她总觉得这对师兄师姐之间,似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凌周感觉灵脉里的魔种像一只蛰伏的毒蛛,每当卿允的心念一动,它便伸出冰冷的丝线勒紧他的神魂。演武场的喧嚣、长老的训斥、同门的目光——一切都变成沉重的枷锁,挤压着他残余的意识。
“子时...翠竹幽居...”卿允的低语如跗骨之蛆。
他不能再回去。昨夜竹榻上的挣扎与沉沦,灵脉被强行冲刷改造的剧痛与那股诡异交融的快意,像烙铁烫在他的灵魂上。若今夜再去,他恐怕连挣扎反抗的意志都会被她彻底碾碎。
夜色渐浓,药庐弥漫的安神香也无法平息他翻涌的魔气。守夜的师弟眼皮打架,头一点一点。凌周屏住呼吸,如同受惊的困兽,将所有灵力都强行内敛压缩,几乎将心跳都压停。他悄无声息地从后窗翻出,身形融入墨一般的黑暗中。
目标明确——后山最深处,曾经用来封印上古凶兽残骸的“幽绝洞”。那里终年阴寒彻骨,灵气稀薄混乱,残留着狂暴的煞气,寻常弟子避之不及,更是宗门阵法和神识探查的“死角”,连长老们都不愿过多窥探。这是他能想到唯一可能隔绝卿允感应的地方,即使代价是那洞中无孔不入的煞气会不断侵蚀他本就脆弱不堪的灵脉和神魂。
疾驰的后山小径像一条通向地狱的黄泉路。每一步都在消耗着勉强压制的力量。腕间的蛇形黑纹灼热滚烫,宛如一个缩小版的卿允在拼命尖叫呼唤。
他用牙咬破指尖,以血在胸口那道黯淡的金纹上迅速画下一个残缺的“锁灵符”——这是他白天在戒律堂偏殿古籍里瞥见的一个旁门秘法,用以隔绝灵力联系,此刻却赌上一切用它来封锁魔种的气息传递。
符成瞬间,魔种传来的剧烈反抗几乎让他眼前一黑,口鼻溢血。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被窥探、被操控的窒息感,确实减弱了!代价是心口如同被利刃反复搅动。他踉跄几步,不顾一切地冲向散发着更浓烈冰冷与煞气的洞口。
幽绝洞深不见底,洞壁粗糙冰冷,爬满了能冻伤灵识的幽蓝色苔藓。凌周跌跌撞撞地深入,避开那些凝结着暗红色煞晶的石笋,直到再也无力前行,才瘫软在一块相对平整、布满灰尘蛛网的巨大寒玉矿床上。
冷。刺骨的寒冷和无处不在的煞气争先恐后地钻进他松垮的经脉,与魔种那阴寒却生机勃勃的能量激烈冲突、撕扯。他蜷缩起来,体内如同两个战场:魔种带来的力量与新侵入的煞气,在他破损的灵脉中反复拉锯、爆炸,带来非人的折磨。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咽冰渣和烈火。
就在这生不如死的煎熬中,意识渐渐模糊,坠入一片混沌的黑暗与剧烈的冷热交替之中。他甚至分不清这极致的痛苦是来自山洞的折磨,还是对卿允再次找来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