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魔司议事堂的檀香还未燃尽,青铜鹤嘴炉里飘出的烟缕被穿堂风搅得七零八落。
栾阳站在黑牌吏队列最末,听着康绝拍案的响声震得案头竹简哗啦作响。
四灯自燃,非天灾乃人祸!康绝腰间的判官佩玉撞在桌角,发出清脆的裂响。
他眼眶通红,像是熬了整宿,手指死死抠住《镇魔典》卷首,自今日起,典籍阁封钥,全员禁出司门——他突然提高声调,目光如刀扫过众人,若有内鬼勾结外邪,本判定要剜出他的心肝,悬在镇魔司门首!
底下吏员们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小豆子缩在廊下捧茶盘,茶盏撞得叮当响,茶水泼湿了半幅衣袖。
栾阳垂眸盯着自己靴尖,喉间漫上一丝腥甜——那是识海里图卷传来的共鸣。
袖中指尖轻轻点了三下,一道比蛛丝还细的黑气顺着青石板缝隙钻向地底,那是墨缳分魂,正将阴脉里翻涌的气息一丝不漏地传回图卷。
残阵复苏的方向...他舌尖抵着后槽牙,南方。
天剑门所在的方位。
栾大人?小豆子端着茶盘凑过来时,栾阳正盯着廊下铜鹤发怔。
少年的声音发颤,茶盏在盘里晃出涟漪,您...您要的扎纸匠来了,在后院偏房。
贾蓉的纸扎摊向来支在西市巷口,此刻却裹着月白苎麻裙立在偏房里。
她腕间系着的红绳随着动作轻晃,那是通灵世家才有的招魂索。
见栾阳推门进来,她指尖的竹篾咔地折断,碎渣落在案上的桑皮纸上:你要替身纸人?
需得用施术者精血为引的那种。栾阳从怀中摸出枚铁珠,表面还凝着未褪尽的锁灵钉寒气,这个做心核。
贾蓉的睫毛颤了颤。
她接过铁珠时,指尖被寒气刺得发白,却没缩回手。反噬会要了你的命。她盯着铁珠上斑驳的血锈——那是锁灵钉贯穿妖魂时留下的痕迹,你要替谁挡灾?
栾阳没答。
他望着贾蓉案头堆着的彩纸:朱砂染的唇,青墨描的眉,都是要给新死之人扎的纸马纸轿。
偏房里飘着浆糊的甜腥气,混着贾蓉袖中若有若无的沉水香。
你信我。他说。
贾蓉忽然笑了。
那笑极淡,像春雪落在竹叶上。
她取过刻刀,刀锋在桑皮纸上划出细密的纹路:我阿爹说,扎纸人要扎七分像,留三分魂窍。刻刀顿在纸人眉心,三分像人,七分像鬼——才镇得住反噬。
三更梆子响过第三遍时,三寸纸人立在案头。
纸人眉目与康绝有七分相似,唇角还沾着贾蓉点的血珠——她割破了指尖,精血混着浆糊渗进纸心。
栾阳将纸人按进图卷,识海里立刻腾起红光:【融合守灯人秘术,解锁替命分支:妖仆可承载符咒反噬】
去。他对着空气轻喝一声。
黑甲冥将的身影从阴影里浮现,腰间悬着伪造的符吏腰牌,三份卷宗用黄绢裹着,压在臂弯下。
冥将的鬼火眼闪过幽光,转身时带起一阵阴风,吹得纸人案上的彩纸簌簌作响。
康绝的值房在司北角楼。
第二日卯时三刻,栾阳站在值房外的梧桐树下,看着康绝踢开房门的动静——他手里攥着那份西坊灯市阵法溯源报告,指节白得几乎透明。
伪造文书!
污蔑上官!康绝的怒吼震得窗纸簌簌落灰,给我查!
把这司里上下翻个底朝天!
搜查的动静闹了整宿。
栾阳站在人群里,看着康绝亲自踩着梯子去掀房梁暗格。
当那缕若有若无的邪气从暗格里飘出来时,康绝的脸瞬间煞白——养魂境强者对阴邪最是敏感,他后退半步撞翻了案头的笔洗,墨汁泼在阵法改良方案上,晕开一片狰狞的黑。
启动清心咒。康绝的声音发颤。
镇魔司的青铜钟被撞响,咒文随着钟声漫开,金色的光网笼罩整个庭院。
吏员们排着队从光网下走过,栾阳排在倒数第三。
栾大人?持咒的老道士眯眼盯着他,你脸色不大好。
栾阳踉跄着扶住香案,喉间腥甜上涌——他咬破了舌尖。
鲜血混着唾液溅在青砖上,他借着踉跄的动作,将袖中纸人残片碾成碎末,混进血雾里。
清心咒的金光扫过他时,他故意闷哼一声栽倒,却在倒地的瞬间瞥见老道士摇头:无邪气。
倒是跟在康绝身边的两个符吏,刚踏过光网就尖叫着捂住脸。
他们脸上浮现出青紫色的鬼爪印,在咒光里滋滋冒黑烟。
康绝的嘴唇抖了抖,挥挥手让人把那两个符吏拖下去,却没注意到栾阳扶着香案起身时,眼底闪过的暗芒。
三更的镇魔司像座死城。
康绝的值房里还亮着灯,窗纸上映出他来回踱步的影子。
栾阳蹲在对面屋顶的青瓦上,看着康绝突然扶住桌案,指节攥得泛白——那是墨缳分魂在阴脉里搅动,诱发他早年拘魂过重的魂伤。
判官...你也该签生死簿了。
幻听吗?
康绝猛地转头。
他看见案头的卷宗上浮起无数半透明的手,是那些被他亲手勾魂的鬼吏。
他们的指甲穿透纸页,在康绝两个字上抓出血痕。
康绝抓起判官笔要烧了卷宗,笔尖却突然一沉——纸人的反噬之力顺着阴脉钻进来,篡改了他的手筋。
笔锋落下时,墨迹在阵法改良方案上晕开:康绝主理。
栾阳望着窗纸上映出的颤抖笔影,摸了摸怀里的图卷。
纸人在图卷里发出细微的震颤,那是替命分支在运转。
他轻声道:不是我栽赃你...是你亲手,把自己送上了断头台。
黎明前最暗的时刻,康绝捧着卷宗冲进司主庭院。
司主坐在竹帘后,手中的茶盏腾起白雾。
他接过卷宗只看了一眼,便轻笑出声:好一个铁面判官...他抬手指向门外,来人,锁魂入狱,待南边定夺。
密室里的铜镜突然蒙上一层血雾。
栾阳站在阴影里,看着血字缓缓浮现:棋子已弃,换子入局。
镇魔司大狱的风比夜里更冷。
康绝被锁魂钉穿肩的声音传来时,栾阳正站在狱门外。
他望着铁笼里蜷缩的身影,摸了摸袖中还带着余温的图卷——该醒的,不止康绝一个。
地牢深处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
栾阳转身走向晨光,身后的铁笼里,康绝突然抬起头,眼神空洞得像具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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