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籍阁的檀香混着霉味钻进栾阳鼻腔时,他正将逆契符印按在门框的禁制纹路上。
符印表面的金纹突然活了似的游窜,在青石门上烙出一道赤金痕迹,咔的一声,尘封的铜锁自行崩成齑粉。
他推门的手微微发颤——不是因为紧张,而是终于要触到真相的灼热。
泛黄的绢帛在檀木架上码得整整齐齐,栾阳的指尖扫过卷首标签,直到匠盟二字撞入眼底。
他扯下那卷,展开时带起一阵细碎的灰尘,在月光里打着旋儿。
第一行字就让他血液凝固:镇魔司初代司主与匠盟立约,取匠人血脉为灯芯,以魂火镇阴脉。墨迹暗红,分明是掺了血。
再往下翻,栾阳的瞳孔骤缩——每盏镇魂灯的灯芯,竟需由匠盟嫡系血脉世代供奉,灯芯燃尽之日,便是血脉枯竭之时。
贾蓉...他喉结滚动,想起她每次触碰灯盏时,指尖总会渗出的血珠。
从前只当是纸扎匠常年握刀的旧伤,此刻再看,那些血分明是灯芯在主动汲取她的生气。
更下方的记载让他如坠冰窟:灯芯魂力经祭坛转引,注入天剑门地底锁龙阵。栾阳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天剑门!
当年将他逐出师门的伪君子,竟在吸镇魔司的血养自己的阵!
栾阳?
身后传来清冷却带着几分颤意的女声。
贾蓉不知何时站在阁门口,怀里还抱着那盏常带的纸灯,竹针在鬓边闪着幽光。
他将绢帛翻到灯奴那页,推到她面前。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在贾氏血脉,世代为灯八个血字上。
贾蓉的指尖刚触到绢帛就猛地缩回,像被烫了似的。
她盯着那行字,睫毛剧烈颤动,白瓷般的脸褪成纸色:所以...我不是在守灯,是在喂灯?
他们用你的血续灯,用灯引鬼,用鬼养阵。栾阳声音发紧,而你,是最后一盏活灯芯。
阁外的风突然大了,吹得烛火噼啪作响。
贾蓉望着自己泛青的指尖,忽然从袖中抽出纸刀。
刀刃划过掌心的瞬间,一滴血珠坠进她怀里的纸灯。
灯火骤然大亮,映得整间典籍阁泛起幽蓝。
贾蓉的瞳孔里,倒悬着一座威严山门——朱门金瓦,匾额上天剑二字被血光浸透。
原来...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家,是坟。
更鼓声敲过三更时,小豆子缩在典籍阁后的阴影里,怀里的木盒沉甸甸的。
盒中三枚墨缳分魂还在微微发烫,那是栾阳用图卷炼了三日的鬼物。
小豆子。
少年猛地抬头,就见栾阳从黑暗中走出来,腰间挂着镇魔司的黑牌,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把分魂埋在四盏灯座下。栾阳递过木盒,若被发现——
我、我知道。小豆子喉结滚动,手指紧紧攥住盒盖,捏碎铁珠,图卷吞魂三息。
栾阳摸出枚铁珠塞进他手心,触感凉得像冰:够你跑到司门外。
小豆子望着他缠着绷带的左手——那是前日断指立血契时留下的伤。
少年突然挺直腰杆:栾大人,我信你。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符吏的吆喝:灯移位完毕!
栾阳跃上镇魔司高墙时,四盏镇魂灯已被移至地牢旧址。
灯火在夜风中摇晃,像四只血红的眼睛。
他咬破指尖,在掌心画了道引魂符,图卷从袖中飞出,金纹流转如活物。
起。
三枚分魂同时爆开,阴气如怒龙倒卷。
四盏灯的火焰瞬间转黑,在空中勾出一道古老符诏——那是匠盟立誓时刻在骨头上的反噬咒。
镇魔司上空阴云骤聚,闷雷在云层里翻滚。
地牢中央,康绝突然踉跄着跪倒在地,口中不受控地念出古咒:以血还血,以灯焚鼎,匠魂归位,万鬼夜行——
他猛地抬头,眼中泛着幽绿鬼火。
手中判官笔自动悬起,在案上的案卷划出三道血痕,最后重重落下,在阵启令三字上盖下朱印。
次日卯时三刻,镇魔司正厅的青铜鹤嘴炉里,沉水香烧得噼啪作响。
司主拍案而起,案上的阵启令被震得掀起一角:所有符吏都未动笔墨?
文书房也无伪造痕迹?
回司主。栾阳跪呈一份盖着逆契符印的文书,属下推断,此乃魂诏自现,恐是初代匠魂作祟,需立即封灯祭魂。
司主盯着那枚符印,指尖微微发抖——他竟分辨不出真伪。
廊下,贾蓉望着栾阳挺直的脊背,纸灯在她掌心投下阴影。
她忽然笑了,声音轻得像落在瓦上的雪:你不是在用鬼...你是让整个镇魔司,成了你的鬼画符。
子时,地牢最深处。
康绝倚在潮湿的墙上,灰白瞳孔里浮着何归的虚影。
他抬起手,指甲深深掐进石壁,刻下七个字:井开,灯灭,人归。
刻罢,整座镇魔司的地基传来一声沉闷的咔嚓,像是什么古老的封印,终于裂开了一线。
栾阳站在司门前,望着地牢方向翻涌的阴气,摸了摸袖中何归的布片。
今夜,该去井渊废井看看了——那里,藏着镇魔司最深处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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