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靴踏过焦土，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咔、咔”声，仿佛死神的钟摆。
数十名身着玄黑劲装的汉子涌入镇中，他们身姿挺拔，眼神锐利如鹰，每个人的肩头都用银线绣着一个古朴的“镇”字，杀气与秩序感交织，让人不寒而栗。
为首之人年约三十，面庞轮廓分明，宛如刀削斧凿，一双眸子深不见底，正是镇魔司青州分部的百户长，赵九渊。
他腰间悬挂的斩鬼刀，刀鞘古朴，却隐隐有血光流转，手中则托着一个青铜罗盘，盘上指针正不安地疯狂旋转，发疯般地颤抖。
“头儿，都查验过了。”一名手下快步上前，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全镇上下，无一活口，死状与情报一致，皆为厉鬼索命。只是……”
“只是什么？”赵九渊的视线并未从罗盘上移开，声音冷得像冰。
“只是那厉鬼……似乎也已魂飞魄散。”手下回禀道，“现场残留的阴力极为诡异，并非天雷地火那般纯粹的破灭，反而呈现出一种被强行吞噬、炼化的迹象。这种手段，卑职闻所未闻。”
赵九渊终于抬起头，那双寒潭般的眼眸缓缓扫过四周的残垣断壁，最终，他的目光如利剑般，死死钉在了远处山丘上的山神庙方向。
罗盘的指针，正微弱却坚定地指向那里。
他嘴角扯出一抹冷酷的弧度：“不，还有人活着出来了。”
话音未落，山神庙的阴影中，一道人影踉跄着走出，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那人正是栾阳。
他此刻面色惨白，衣衫褴褛，身上布满尘土与干涸的血迹，气息紊乱，一副真气耗尽、经脉受损的狼狈模样。
他完全收敛了自身的气息，伪装成一个侥幸在厉鬼屠戮下逃得一命的游方武者。
“在下林阳，途径此地，不幸遭遇邪祟……”栾阳的声音虚弱沙哑，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个幸存者的惊魂未定与后怕，“多谢……多谢官爷前来。”
赵九渊一言不发，只是用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冷冷地审视着他。
空气死一般寂静，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镇魔司的士卒们已经不动声色地散开，将栾阳所有的退路都彻底封死。
“凡人遭遇厉鬼，心神失守者疯，胆魄稍弱者死。”赵九渊缓缓踱步上前，每一步都像踩在栾阳的心跳上，“你经脉受损，气力衰竭，是如何从满镇的怨魂口中逃生的？”
栾阳苦笑一声，坦然迎上他的目光：“躲得好，活得久，仅此而已。”
他的眼神清澈而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闪躲与心虚，仿佛在诉说一个最简单不过的事实。
这种极致的坦然，反而让人生不出怀疑。
“是吗？”赵九渊显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他从怀中抽出一张黄符，符上朱砂纹路玄奥复杂，他屈指一弹，那符纸便如长了眼睛般，精准地贴在了栾阳的额头上。
“测邪符！”
符纸紧贴肌肤，微微颤动了一下，符上的朱砂光芒流转，却最终沉寂下去，并未如预想中那般燃起熊熊烈火。
这代表着，栾阳身上并无邪祟附体的迹象。
赵九渊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不信。
一个普通人，绝无可能在那种绝境下保持如此的镇定。
“搜！”他冷喝一声，“把这个镇子给我一寸一寸地翻过来！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镇魔司的士卒们立刻行动起来，效率极高。
很快，在早已化为废墟的喜堂旧址，他们有了惊人的发现。
一口被草草掩埋的棺材被挖了出来，打开的瞬间，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棺中躺着一具女尸，虽已死去，但容颜依旧可见其生前的绝色。
她头戴着一顶本不该属于她的金凤冠，口中还残留着毒药的痕迹。
“头儿，是活埋！”手下脸色凝重地报告，“尸骨口含剧毒，死前怨气滔天，正是厉鬼之源！”
赵九渊看着那具尸骨，他挥了挥手，冷声道：“以镇魂钉封棺，带回总司，交由验尸房彻查。”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随着夜幕再次降临，镇中那些被厉鬼之死搅动，却未曾散去的残余阴气，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猛然变得狂躁起来。
丝丝缕缕的黑气从地缝、墙角、尸骸中逸散而出，迅速凝聚成了三道面目狰狞的怨灵，发出无声的咆哮，闪电般扑向了离得最近的几名镇魔司士卒！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怨灵的速度远超常人的反应！
“小心！”赵九渊瞳孔骤缩，腰间的斩鬼刀瞬间出鞘，刀光如一泓秋水，就要斩出。
但，还是晚了一步。
已有两名士卒被怨灵扑中，护身罡气瞬间被阴气侵蚀，惨叫着倒飞出去，身上立刻浮现出大片黑色的尸斑。
千钧一发之际，一直被众人监视的栾阳，突然低喝一声：“火！”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在他低喝的瞬间，他暗中催动了识海中的【万物炼妖图】，一丝精纯的鬼力被悄然释放。
刹那间，一道快到极致的红影自他宽大的袖袍中一闪而出！
那红影无声无息，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瞬间掠过三道怨灵。
紧接着，一簇幽蓝中带着妖异赤红的阴火，在红影的掌心凭空燃起，如同死神的吐息，轻轻拂过。
“噗——”
三道凶戾的怨灵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嚎，就在那阴火中瞬间化为飞灰，消散于无形。
火光一闪即逝，那道红影也如同鬼魅般消失，悄无声息地回归到了栾阳的袖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又瞬间结束的变故惊得呆立当场。
赵九渊的动作凝固在拔刀的瞬间，他猛地扭过头，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栾阳，脸上充满了震惊与杀意。
“你！”他一个箭步冲到栾阳面前，手中不知何时又多了一张符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按在了栾阳的胸口！
“你刚刚用了鬼力！”赵九渊的声音压抑着怒火，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这一次，栾阳没有再伪装虚弱，他缓缓直起身，任由那张符纸贴在胸口，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讽。
“我若用鬼，为何要救你的人？”他淡淡地反问，目光直视着赵九渊，“况且，镇魔司不是号称邪祟克星吗？刚才那几只小鬼，你们……挡得住吗？”
一句话，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赵九渊的心头。
他挡不住。
他能斩杀，但绝无法在保护手下周全的情况下，如此干净利落地瞬杀三只怨灵。
赵九渊的脸色阴晴不定，死死地盯着栾阳，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破绽。
但栾阳的眼神依旧平静如水，深邃得让他看不透。
良久，赵九渊缓缓收回了按着符纸的手，斩鬼刀也随之归鞘。
“你，跟我回总司一趟。”他最终做出了决定，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如果你能把自己的来历说清楚，或许……能活。”
说完，他不再看栾阳一眼，转身下令：“收队！带上他，即刻返回！”
在他转身的刹那，他留在栾阳胸口衣物上的那张符纸，边缘处一道几乎无法察觉的灵力印记悄然亮起，随即隐没。
此符，已成了他的千里眼，只要栾阳再动用一丝一毫的阴力，他便能立刻感知到。
马车缓缓启动，栾阳被“请”了上去。
他低头看了一眼胸口那张看似无用的符纸，嘴角不易察觉地微微扬起。
赵九渊以为自己布下了一枚棋子，却不知，就在符纸贴上他胸口的那一刻，【万物炼妖图】已经悄无声息地将其一丝气息吸收、解析，并反向锁定了赵九渊独特的灵力波动。
从现在起，被监视的，到底是谁？
马车驶离了这座被血与火洗礼的小镇，车轮滚滚，碾过浸透了血与怨的泥土，驶向未知的远方。
栾阳闭上双眼，靠在车厢壁上，仿佛在闭目养神。
而在他的识海深处，古朴的图卷正缓缓转动，柳含烟所化的红衣鬼影静静侍立一旁，身上的怨气已被炼化为最精纯的鬼力，只剩下绝对的服从。
“第一个，成了。”他心中低语。
“天剑门……等着我。”
远处，夜幕下，镇魔司总司的方向，一座巨大的青铜鼎轮廓依稀可见，高耸入云，仿佛撑起了整片天空。
鼎身上，隐约可见八个铁画银钩的大字。
镇压邪祟，司掌幽冥。
夜色渐深，血衣镇的腥风被彻底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带着水汽的微凉。
一场大雨，似乎就要来了。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