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渐收时,青槐镇的青石板还淌着水。
栾阳站在客栈门口,望着贾蓉抱着小桃从偏房出来。
少女湿漉漉的发丝贴在苍白的脸上,原本空洞的眼睛此刻泛着病态的潮红,喉咙里不断溢出破碎的音节:红灯笼......不能挂,挂了就要死人...
贾蓉的手指在小桃后颈轻轻一按,少女终于安静下来,却仍攥着她的衣袖,指甲几乎要抠进布料里。
纸扎艺人垂眸看了眼腕上的红痕,又抬头望向栾阳,眼神里浮起一层阴云:她被阴婚怨气侵了识海,现在说的每句话,都是十年前记忆的碎片。
十年前?栾阳皱眉。
他注意到魏横不知何时站在廊下,腰间的镇魔司令牌在雨雾里泛着冷光。
那巡夜校尉正低头翻着一本泛黄的卷宗,烛火映得他眉间的川字更深。
栾大人。魏横合起卷宗,靴底碾过地上的水洼,您破的这桩阴婚,和十年前三起案子用的是同套纸扎。
我查了镇魔司旧档——他顿了顿,指节重重叩在卷宗封皮上,本该记着冥婚主祭柳十三的记录,全被换成了妖物作祟。
栾阳的瞳孔微缩。
他想起方才柳十三摘了白无常帽,额间那道狰狞的疤痕。
鬼差的拘魂锁还缠在他颈间时,他曾用判官眼扫过对方头顶——命债线如黑蛇纠缠,却有根金线穿云破雾,直指天剑门方向。
那是献祭者才有的标记,他在师父的书房里见过古籍记载:被选中的人,魂魄会被抽丝剥茧,作为活祭品送入某种禁忌之地。
大人!
瘸三的鬼魂突然从房梁上坠下,半透明的身体撞翻了案上的茶盏。
他跪在地砖上,额头几乎要磕进青石板里:那夜抬轿的不止八个人!
第九个......是穿黑袍的官老爷!
他嘴里念的不是超度咒,是锁魂镇渊!老轿夫的手指抖得像风中的纸幡,哆哆嗦嗦指向北方,他们用死人填门,用怨气养灯......和地宫一样!
贾蓉的指尖突然渗出一滴血。
那血珠悬在半空,竟自发凝成一枚纸符,纹路歪歪扭扭却似曾相识。
她盯着那符,喉间溢出破碎的哽咽:爹当年封的......是不是也是这种门?她想起父亲贾玄策在地宫密室里的眼泪,想起那具戴青铜面具的尸体,心口突然像被人攥住了。
栾阳握紧腰间的哭丧棒。
炼妖图在识海里发烫,刺青从左肩蔓延到后颈,他能听见图卷里红衣女鬼的低吟——那是危险临近的预警。去镇魔司库房。他突然开口,声音像淬了冰,柳十三的秘密,藏在禁档室。
夜漏三更,镇魔司后宅的围墙投下浓重的阴影。
栾阳的墨缳分魂化作一缕黑烟,从墙根的狗洞钻了进去。
禁档室的门楣悬着镇邪铃,他刚触到门闩,铜铃便叮铃作响。
来了?
柳十三的声音从黑暗里飘出来。
他坐在堆满卷宗的案前,白无常的帽子搁在脚边,露出一头灰白的发。
臂上的刺青在烛火下泛着腐黑的光,和栾阳肩头的血色纹路如出一辙,却像被泼了污水的画卷。
你以为你炼的是妖仆?柳十三的手指划过臂上的刺青,你炼的,是祭品。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哭腔,我也是守渊司遗脉,他们杀了我全家,逼我戴上面具当白无常。
我主持冥婚不是害人......是攒怨气,点第七盏灯。
栾阳的判官笔已经出鞘。
笔尖沾了舌尖血,在空中虚划:柳十三,命债未清,真相当显。血字刚落,契约纹路便缠上柳十三的脖颈。
老鬼差的瞳孔骤缩,喉咙里发出不受控的呜咽:天剑门地宫压的不是妖魔,是阴渊之眼!
每百年要双魂共契续封——守灯人血,炼妖图主魂!
贾玄策用女尸续灯是拖延,等的就是你回来......
够了!柳十三突然暴喝,抬手捏碎了案上的青铜灯盏。
黑血从他七窍涌出,却仍咧着嘴笑,我等的就是能打破轮回的人......
栾阳退到门边时,袖中还攥着从案头顺来的半张地图。
那是他用判官笔在黄纸上写阴渊之眼时渗出来的,纸面的黑血凝出模糊的轮廓——指向青槐镇地底。
回到客栈时,窗纸上正映着贾蓉的影子。
她推开门,手中捧着只新折的纸鹤:爹的信......又来了。纸鹤刚触到烛火便自燃,灰烬在空中飘了三圈,拼出两个血字:速离。
与此同时,镇魔司外的老槐树上,柳十三正摘下白无常面具。
他的脸皱得像晒干的橘皮,却对着星空轻轻开口:兄长,守灯人回来了......这一次,别再让他们得逞。
山巅的雾霭里,一盏幽蓝的魂灯悄然亮起,照得青石阶泛着冷光。
栾阳望着贾蓉手中的纸灰,又摸了摸袖中那张渗血的地图。
青槐镇的地底,废弃的井道,瘸三说的锁魂镇渊......他转头看向窗外的夜色,炼妖图在识海里剧烈震颤,像是在催促他往下,再往下。
明天。他对贾蓉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去那口老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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