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传来闷雷般的轰鸣,栾阳的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
炼妖图在识海里翻涌,像有无数钢针在扎他的魂魄,七窍渗出的血珠连成线,滴在满是纸灰的地上。
他能清晰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每一下都震得太阳穴发涨——这是炼妖图反噬最凶的一次,比他炼化红衣女鬼时的痛苦强了十倍不止。
手给我。贾蓉的声音突然近在咫尺。
他抬头,看见她苍白的脸就在眼前,腕间的青纹已经爬到了手肘,像条毒蛇正往心口钻。
她的指尖沾着血,正按在他掌心的判官笔纹路上,通魂引要断了,我得用守灯人血续着。
栾阳想说话,却被喉间的腥甜呛得咳嗽。
他看见贾蓉另一只手掐诀,血珠顺着她的指尖滴在地上的通魂引纹路里。
那些原本要消散的纸灰突然凝成线,在两人脚下织成蛛网似的光阵。
纸庙残破的梁柱间,九道半透明的虚影缓缓浮现——是纸人,但又比普通纸灵多了几分人的轮廓,其中最靠前的那个,腰间挂着半枚残玉,和贾蓉颈间的玉佩纹路严丝合缝。
守渊司九灵...贾蓉的声音发颤,姐姐说过,她们被天剑门分魂镇压了百年
话音未落,最前排的虚影突然飘到栾阳面前。
它抬手,虚虚按在他眉心。
炼妖图里的红衣女鬼突然发出尖啸,纸甲鬼卒也跟着轰鸣,三股力量在识海相撞,疼得栾阳差点昏过去。
可下一秒,所有疼痛都像被按了暂停键。
他看见判官虚影在面前凝聚,手持哭丧棒,袍角翻卷如墨云,额间红痣像团跳动的火。
叮——
识海里的提示音比以往都清晰:【契约稳固:可主动召唤冥婚判官虚影,持续半盏茶时间】
栾阳猛地睁眼,发现自己掌心的判官笔纹路已经变成了暗红色,像被鲜血浸透。
炼妖图的血条正在缓缓爬升,45...46...47,最终停在47/100的位置。
他抹了把脸上的血,抬头正看见贾蓉摇摇欲坠,忙伸手扶住她:你怎么样?
魂灯...贾蓉指着纸庙外,最后一盏要灭了。
两人跌跌撞撞往外跑时,地下的轰鸣已经变成了怒吼。
瘸三的残魂早散进了通魂引,小桃缩在墙角发抖,见他们出来,立刻扑过来拽栾阳的袖子:大...大人,咱们快出去吧!
这地底下有东西在往上爬,我听见指甲刮石头的声音了!
栾阳拽着两人往井道跑。
他能感觉到脚下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用脊背顶开岩层。
等他们顺着井绳爬回地面时,天已经黑透了。
青槐镇的街道死寂得可怕,家家户户的门都关得严严实实,檐下却都挂着红灯笼。
灯笼里的光不是橙红,是妖异的青,凑近了能闻到一股焦糊的肉味——那是用人油点的灯。
引魂灯。贾蓉的声音冷得像冰,用横死之人的尸油炼的,专引阴魂入镇。
小桃突然尖叫起来,手指死死抠进栾阳胳膊:官...官道!
他们又要来了!
栾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月光下,官道上飘着团黑雾,离得近了才看清是八顶纸轿,每顶轿前都有纸人提着白灯笼。
最中间的那顶是红轿,轿帘被风掀开一角,能看见里面的红盖头——和纸城里那顶一模一样。
柳十三到了。贾蓉突然说。
栾阳转头,果然看见镇口站着道白影。
柳十三还是那身白无常打扮,腰间的拘魂铃没摇,反而被他攥在手里。
他望着缓缓逼近的鬼轿,声音低得像叹息:这一劫,该来了。
他若真来镇压,何必提前点全镇引魂灯?栾阳眯起眼。
他运转判官眼,只见街道两侧的民房顶上升起无数黑线——那是死者的命债线,此刻正一根接一根断裂,最后所有线都汇聚成一根金线,直连红轿里的棺材。
不是怨气,是契约反噬。栾阳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云娘在挣脱婚契。
她被困了百年,现在要破封了。
鬼轿已经到了跟前。
八名纸人抬棺的脚陷进泥里,每一步都踩出血色的莲花。
棺内传来指甲刮擦的声音,一下比一下急,像有人正用全力撞棺材板。
贾蓉突然捂住心口,颈间的玉佩咔地裂开一道细纹——那是她姐姐云娘的遗物。
云娘,魂契已断,旧约不存!栾阳咬破舌尖,召出冥婚判官虚影。
哭丧棒在半空划出血光,他嘶吼着继续写,今以守灯人之血为证,赦尔自由!
贾蓉立刻咬破指尖,血珠滴在笔尖。
红光与蓝光在半空交织,契约上的血字突然活了,像条赤练蛇钻进红轿。
棺材猛地一颤,棺盖砰地弹开。
云娘缓缓坐起,凤冠歪斜,盖头滑落,露出一张与贾蓉有七分相似的脸。
她闭着眼睛,唇角却扬起笑意,像做了个甜美的梦。
......终于,不是新娘了。
话音未落,鬼轿腾起幽蓝火焰。
云娘低头看了眼掌心的残玉,轻轻一握,便化作漫天纸灰。
十里血莲瞬间凋零,最后一片花瓣飘到栾阳脚边,凝成一纸幡,上书:契断,怨消,灯可续。
瘸三谢大人!
熟悉的声音从脚边传来。
栾阳低头,看见瘸三的残魂正跪在泥里叩首,叩完第三个头,便化作青烟钻进地缝。
远处山巅,一盏幽蓝的魂灯悄然亮起。
兄长,第九盏灯...我点上了。
柳十三的声音带着哽咽。
他摘下白无常面具,露出一张与天剑门掌门有七分相似的脸。
月光照在他脸上,能看见眼角未干的泪。
栾阳摸了摸胸口——炼妖图的刺青不知何时蔓延到了锁骨,血条正缓缓跳动:48...49,最终停在49/100。
新的提示在识海闪烁:【命债清算:可识别并斩断他人因果契约,每三日一次】
走。贾蓉扯了扯他的袖子,回镇魔司复命吧。
栾阳没动。
他望着山巅的魂灯,又想起纸庙里那口空棺上的刻字。
夜风卷着纸灰掠过他耳畔,恍惚间,他听见天剑门方向传来青铜面具的轻响。
同一时刻,天剑门祖殿密室。
现任掌门凝视着铜镜,镜中映出栾阳手持判官笔书写契约的身影。
他缓缓合掌,指节捏得发白:好一个双锁共契...可惜,你还不知道,那空棺里,本该躺的是你娘。
青槐镇外突然传来马蹄声。
镇魔司的快马到了,为首的差役举着金牌高喊:栾大人!
镇魔司有令,着你即刻回司,大人要亲自嘉奖你镇压鬼轿之功,赐金帛封赏——
栾阳望着那面金灿灿的令牌,突然笑了。
他摸了摸腰间的判官笔,又看了看贾蓉腕间已经褪成淡青色的纹路,转头对差役说:告诉你们大人,这封赏...我栾阳,受不起。
马蹄声渐远,月光下,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两把指向天剑门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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