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念头如电光石火般划过脑海,栾阳的心脏猛地一沉。
下一刻,纸扎铺内阴气陡然浓郁了三倍,仿佛从无形的薄雾化作了粘稠的墨汁,几乎要滴出水来。
“咯咯……咯咯咯……”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从四面八方响起,那不是木头扭曲的声音,而是纸张与骨架的错位声!
镇魔司众人手中的火把“噗”地一暗,光焰被压制到只有拳头大小,勉强照亮周围一丈之地。
众人惊骇地看到,墙壁上悬挂的那些形态各异的纸人,竟在此刻齐刷刷地扭动脖颈,僵硬地抬起了手臂,一根根用竹篾和纸浆糊成的惨白手指,不偏不倚,全都指向了被众人围在中央的栾阳!
赵九渊脸色铁青,眼中怒火喷薄欲出,他手中的镇魔刀嗡嗡作响,厉声喝道:“好个贼子!人赃并获!果然是你这妖人引来的邪祟!”
话音未落,他已踏步上前,刀锋划破粘稠的空气,带起一道凌厉的劲风,直劈栾阳的脖颈!
这一刀若是砍实了,足以将人头颅当场斩下。
“等等!”千钧一发之际,栾阳没有躲闪,反而发出一声低吼,“它们指的不是我……是它!”
他猛地一掀胸前被冷汗浸透的衣襟,露出了心口处那幅神秘图卷的一角。
古朴的布料上,山水墨画若隐若现,一股比这满屋阴气更加古老、更加幽深的气息瞬间扩散开来!
就在图卷暴露的刹那,堂中那口棺材里的纸扎新娘,它那原本直挺挺的头颅,竟发出“咔嚓”一声脆响,硬生生转了九十度,空洞的双眼直勾勾地盯住了栾阳心口的位置。
那眼神里没有杀意,没有怨毒,反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戚与渴望,仿佛是失散多年的亲人,终于找到了归宿。
赵九渊的刀锋在离栾阳脖颈一寸处骤然停住,刀风吹得他发丝狂舞。
他死死盯着这诡异的一幕,满脸的难以置信。
“砰!”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死寂中,纸扎铺那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人一脚踹开。
一道娇小的身影逆着月光闯了进来,竟是一名身穿陈旧灰衣的少女。
她手中高举着一盏不过巴掌大的青铜小灯,灯芯处跳动着的,却不是寻常的橘色火焰,而是一簇米粒大小、却明亮异常的淡金色光焰。
“引魂照幽!”少女声音清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
她将青铜灯高举过顶,那淡金色的灯焰猛然暴涨,光芒如水波般荡漾开来。
刹那间,整个纸扎铺内的景象为之一变!
原本粘稠的阴气被金光刺穿,空气中竟浮现出三道模糊而扭曲的女性身影。
她们面容痛苦,身上缠绕着无形的黑色锁链,正被一股巨大的吸力,一步步拖向墙角那顶鲜红的纸轿。
“你们来晚了。”灰衣少女冷冷扫视着屋内的镇魔司众人,语气里没有丝毫敬畏,“今夜是第四次献祭,也是最后一次。再不破了这‘七煞转生阵’,阴气倒灌,整条安平街都要化为活人勿进的冥路!”
赵九渊眉头紧锁,刀依旧指着栾阳,眼神却转向了这名不速之客:“你是什么人?竟敢插手我镇魔司办案!”
少女贾蓉并未理会他的质问,她的目光越过众人,死死落在了栾阳敞开的衣襟上,瞳孔骤然一缩,声音里透出一丝惊疑:“你身上……有‘炼魂图’的气息?”
不等栾阳回答,贾蓉语速极快地道出了骇人的真相:“此地的主人,我叔父周瞎子,早年痛失爱女。他疯魔了,寻来百年阴沉木为主干,混入自己亲生骨血为引,扎出了这具‘活纸人’。他妄图逆天改命,以邪术令女儿还阳!这七煞转生阵,每隔七年便要发动一次,每次需献祭三名与他女儿生辰八字完全相同的少女,取其三魂七魄,用来滋养这纸人新娘。今夜,便是二十一年之期,是最后一步!一旦成功,纸人睁眼,便会化作行走人间的活尸!”
她顿了顿,看了一眼纸新娘胸口的银针:“我暗中在针上刻了镇魂反咒,这才拖延了时辰,否则你们进门时,看到的就该是一具活动的尸体了。”
“荒谬!简直丧心病狂!”赵九渊怒不可遏,“以活人为祭,犯下如此滔天罪行,你身为他的亲人,不但不阻止,还在此妖言惑众?你也配谈救人?”
“救?”贾蓉发出一声冷笑,那双清亮的眸子此刻竟满是嘲讽与沧桑,“你们镇魔司斩鬼除魔无数,可曾问过一只鬼,它为何而生?我叔父是疯了,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拉着整条街的人一起陪葬!”
“子时三更,阴阳交泰!”
她话音刚落,一阵凄厉的阴风猛然灌入铺内,吹得纸钱漫天飞舞。
街外传来打更人“梆、梆、梆”的锣响,声音遥远而诡异。
时辰已到!
那顶鲜红的纸轿毫无征兆地自行飘起,轿帘无风自动。
棺材中的纸扎新娘,缓缓地、一寸寸地坐了起来。
它那原本空洞的双目之中,竟渗出了两行粘稠的血泪,口中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刺得众人耳膜剧痛!
它抬起僵硬的手臂,对着门外猛地一招。
“哗啦啦——”
街道两侧,那些为白事准备的纸人纸马,店铺里挂着的、摆着的、所有的人形纸扎,在这一刻尽数活化!
它们的眼眶中亮起幽幽的红光,迈开僵硬的步伐,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撞碎了门窗,扑向屋内的活人!
“结阵!清剿邪祟!”赵九渊爆喝一声,率领手下挥刀迎敌。
符火与刀光交织,瞬间将最前方的几只纸人斩成碎片,但更多的纸人悍不畏死地涌上,它们的爪子由锐利的竹篾构成,轻易便能在人身上划开深可见骨的伤口。
栾阳被潮水般的纸人逼得连连后退,一直退到墙角,再无退路。
一只青面獠牙的纸人武将嘶吼着扑来,锋利的纸刀直刺他的心口。
就在这生死关头,他识海中的【万物炼妖图】骤然疯狂震动!
沉睡于图卷深处的柳含烟真灵,仿佛被同源的怨气所引动,主动呼应。
一股精纯而磅礴的怨煞之力,自图卷中汹涌而出,瞬间灌满了栾阳的四肢百骸!
他心念电转,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对着识海低语:“柳含烟,借你之恨,焚尽这人间虚妄!”
说罢,他不再压制,主动催动图卷,将那股鬼力彻底释放!
一抹妖异的红影在他身后一闪而逝,栾阳的掌心猛然爆开一团森然的血色阴火!
“呼——”
阴火如怒龙般席卷而出,瞬间便将前方十余只纸人吞噬。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那些纸人在触碰到阴火的刹那,便化作了飞灰。
火光之中,那高坐棺沿的纸新娘发出一声无比凄厉的哀嚎。
在阴火的灼烧下,它半透明的身体内,竟清晰地浮现出三道痛苦挣扎的少女残魂,正被一股邪力强行撕扯、融合。
就是现在!
栾阳目光如刀,趁着纸新娘心神动摇的瞬间,身形如电,猛然扑向那口棺材。
他没有攻击纸新娘本体,而是挥动手中那把早已断裂的短剑,狠狠斩向棺材与地面连接之处!
那里,有三根由女子的长发混着朱砂绘成的,几乎与地面融为一体的血色细线,正源源不断地从地脉中汲取阴气。
“断!”
“咔嚓!”
三根血线应声而断!
纸新娘身上的气息瞬间一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量,轰然向后倒去,重重摔回棺材里。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
就在纸新娘倒下的瞬间,一道比先前所有阴气加起来还要浓郁、还要邪恶的漆黑真灵,猛地从它体内冲天而起!
那真灵在半空中化作一只狂暴无比的纸鬼,脸上赫然是周瞎子那张因疯魔而扭曲的面容——这才是仪式的核心,周瞎子藏于纸人之中的“主魂”,它已彻底入魔!
这道主魂的目标不是别人,正是用反咒破坏了仪式的贾蓉!
“小心!”赵九渊等人被纸人缠住,根本来不及救援。
眼看贾蓉就要被那狂暴的纸鬼扑中,栾阳来不及多想,身体的本能快过了大脑的思考。
他将左手猛地按在心口的图卷之上,一个决绝的念头在识海中炸响:
“收录!”
幽光一闪,图卷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吸力。
那只失控的纸鬼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庞大的身躯竟被这股力量硬生生扯住,身不由己地缩小、扭曲,最终化作一道黑光,被强行吸入了【万物炼妖图】之中!
一瞬间,天地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但下一秒,栾阳便发出一声闷哼,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心口的图卷滚烫如烙铁,识海之内更是天翻地覆。
代表着柳含烟的妖异红影,与刚刚被吸入的纸鬼所化的深邃黑影,在图卷的中心疯狂地碰撞、撕咬、交融。
栾阳头痛欲裂,几乎要昏死过去,却在混乱中清晰地听见一个冰冷、机械,不属于任何人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检测到同源异种能量……合成条件满足……合成……启动。”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心口的图卷边缘,竟凭空浮现出一圈圈细密繁复、从未见过的纸质纹路符文。
而在图卷最中央,那纠缠的红黑二气缓缓凝聚,最终,竟塑成了一具身披甲胄、手持纸刀的全新妖仆形象。
它缓缓睁开双眼,目中是如血般的赤红。
这是【万物炼妖图】录入妖物以来,第一次发生的异变。
一尊崭新的、诡异的、前所未有的妖仆,诞生了。
栾阳的意识在剧痛与震撼中逐渐模糊,耳边只剩下自己沉重的呼吸声,以及图卷中那尊披甲纸人冰冷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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