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雯不知道自己发了多久呆，身心的双重疲惫催促她起身。
她动作迟缓地走进浴室，再次站到花洒下。温热的水流冲刷过身体，试图洗去昨夜的所有痕迹——他的气息，他的触感，还有那不该有的妄念。
她用的是自己带来的沐浴露，仔细地涂抹，冲洗，仿佛这样能让自己恢复平静。
将睡衣叠好放回原处，她走到床边，抚平床单上每一丝褶皱，抹去所有痕迹，熟练得令人心疼。这是她为自己保留的最后一点体面，一场无声的告别仪式，在每个这样的清晨重复。
一切收拾妥当，她轻轻打开公寓门，走了出去，又轻轻带上。
厚重的防盗门在身后合拢，将那个充斥着矛盾和欲望的规则世界锁在身后。
清晨的空气带着凉意，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街道空旷，只有早起的清洁工在劳作。她拉高了外套领子，低着头，快步走向自己那个带着安全感的小公寓。
回到自己的小窝，属于她的淡淡馨香扑面而来，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她踢掉鞋子，也不想换衣服，将自己重重摔进沙发里。
疲惫涌上了上来，大脑却清醒的，反复回放着昨夜每一个细节，尤其是他落在锁骨上的微痛，和那句模糊的“为什么……”。
那到底是什么？是她的幻觉吗？还是他无意识的呓语？她不敢深想，怕那微小的异常，又会成为她情感的新养料，助长那不该存在的希望。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不是那个特殊的提示音，是她的室友兼好友林薇发来的消息。
【雯雯！昨天选修课笔记帮你抄好啦！爱你！对了，周末系里有个联谊活动，据说楚遥他们那伙人也有可能去哦！一起去碰碰运气呗？说不定你的男神终于能注意到你了呢！】
齐雯看着屏幕上的文字，特别是“楚遥”两个字，心脏被紧紧攥住，窒息般地疼。注意到？他早已用最彻底的方式“注意”到她了，以一种她无法对任何人言说的方式。
指尖敲着屏幕：谢谢宝贝笔记~联谊我就不去啦，周末我爸实验室好像有点事，我得去帮忙。她熟练地撒着谎，用养父和实验室当作无法被反驳的借口。
林薇很快回了一个遗憾的表情包：唉，好吧好吧，大学霸真没劲！那你可错过好机会啦！
齐雯放下手机，将脸埋进沙发靠垫里。她错过的是什么机会呢？是走向他的机会，还是彻底离开他的机会？
她闭上眼，感觉眼眶有些发酸。那种无力感和自我厌弃，比任何一次都要清晰。这场看似由她自愿踏入的关系，早已成了她画地为牢的枷锁，光鲜的校园生活之下，是她独自在冰冷与炽热交织的深渊里缓慢沉沦。
阳光在室内缓慢移动，最终完全笼罩住蜷缩在沙发里的齐雯，带来些许暖意，却无法穿透她心底的冰层。
她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躺着，任由时间一点点流逝，直到手机的闹钟响起，提醒她上午还有一节不能缺席的专业课。
她机械地爬起来，换上一身整洁的衣服，对着镜子仔细梳理好长发，脸上看不出丝毫熬夜的痕迹。
她熟练地为自己苍白的脸颊扑上一点点腮红，涂上淡色的唇膏，镜中的女孩变得明媚而富有生气，只有眼底那一抹空洞泄露着秘密。
拿起书包和笔记，她走出门，再次汇入A大熙攘的人流。同学们三三两两，笑语喧哗，充满了青春活力。
齐雯微微低着头，步履匆匆，试图将自己隐匿在这片热闹之下。
“齐雯！这里！”
林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紧接着手臂就被挽住了。林薇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有着一头俏丽的短发和永远充沛的笑容。
“哇，你脸色好像有点不太好？昨晚没睡好吗？是不是又在实验室待到很晚？”林薇关切地凑近看了看她。
齐雯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没事，可能是没睡够。笔记太谢谢你啦！”
“跟我还客气什么！”林薇笑嘻嘻地摆摆手，随即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不过你周末真不去联谊啊？太可惜了！我听说楚遥昨天好像心情不太好的样子，有人看到他在校外那家清吧一个人坐了好久呢。这种时候，不就是趁虚而入的好机会嘛！”
齐雯的心猛地一跳，挽着林薇的手臂僵住了。清吧？一个人？为什么心情不好？和她那“晚了的三分钟”有关吗？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她摁了下去。
不要自作多情，齐雯，她警告自己。
“他心情好不好，跟我有什么关系。”齐雯尽量让语气听起来不以为然，“我跟他又不熟。”
“哎呀，梦想总是要有的嘛！你可是咱们生科院的院花，配他那个校草绰绰有余好不好！”林薇为她打气，没有察觉到好友的不自然。
正当齐雯不知该如何接话时，周围的人群发生了一阵小骚动，夹杂着几声兴奋低呼。
林薇也瞬间噤声，用力捏了捏她的胳膊，眼睛看向前方，小幅度晃着她。
齐雯若有所感，抬起头。
前方不远处，楚遥正和几个朋友一起走来。他今天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在阳光下自带光环，轻易就吸引了别人的目光。
他似乎在听旁边的朋友说着什么，嘴角挂着礼貌的弧度，完美得无懈可击。
齐雯的心跳骤然失序，下意识地想要避开视线。
然而，就在双方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楚遥的目光不经意地扫了过来。
他的视线先是落在林薇身上，礼貌性地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随即，那目光自然地滑到了齐雯脸上。
四目相对。只有一秒的停留。
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波澜，甚至比看林薇时还要淡薄。没有昨夜疯狂的痕迹，没有停顿，连一个简单的眼神都没有。
然后，他自然地收回了目光，继续听着朋友的话，与他们说笑着，从她身边从容走过。
仿佛昨夜那个在她身上索取甚至流露出一丝脆弱的男人，只是她梦境里的一个幻影。
多么的荒唐。
齐雯僵硬地站在原地，手指紧紧攥着书包带子。那短暂到不存在的对视，像一把刀子剖开了她所有可笑的妄念。
看，这才是现实。
阳光下，众目睽睽之下，他们是毫无交集的平行线。
“啊啊啊！他刚才是不是看我们这边了？”林薇还在激动地低语，摇晃着她的手臂，“你看到了吗？他点头了！虽然很冷淡但是好帅啊！”
齐雯努力扯动嘴角，想附和一句，喉咙哽得发不出任何声音。阳光刺得她眼睛发疼，几乎要涌出泪来。
她终于清晰地认识到，那扇在她身后合上的防盗门，隔开的不仅是两个空间，更是两个世界。
而她那点卑微的期盼，永远只能锁在那片见不得光的夜色里，无法在阳光下存活片刻。
裂隙从未弥合，它一直存在，只是被她刻意忽略。
而此刻，这道裂隙在灿烂的晨光下，狰狞地显露出来，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