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转场再爱 > 第十九章 夜烬暖香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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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夜,齐雯注定无眠。

白日的恐慌,像盘踞不散的阴云,沉重地压在心口。

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被月光投下的模糊光影,耳边是窗外永不停歇的海浪声,一声声,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每一次闭上眼,都是楚遥冰冷的眼神与江宇温暖的目光交织闪现,形成令人绞痛的对比。前者让她堕入冰窟,后者更让她倍感煎熬。

她像一只受惊的蚌,刚刚因为温暖的海水而张开一条缝隙,立刻又被巨大的恐惧吓得紧紧闭合,甚至用更深厚的硬壳来保护内部那颗布满裂痕的心。

翻来覆去,直到月色西斜,天地间最沉寂的时刻到来,她依旧毫无睡意,头脑清醒得发痛。

就在这时,江宇傍晚那句话,鬼使神差地浮现在脑海:

“晚上要是睡不着,柜子里有助眠的香薰,是我自己调的,效果还不错。”

齐雯坐起身,黑暗中,她摸索着下了床,赤脚踩在地板上,一步步走向墙边的柜子。

她颤抖着打开柜门。里面整齐地放着备用毯子和枕头,角落里,果然放着几个小巧精致的玻璃罐,里面是不同颜色的香薰蜡。

她借着微弱的月光,辨认着上面手写的标签:晨松、夏荷、雪涧……最后,她的指尖停留在一个墨蓝色的小罐上,标签上写着两个字:夜泊。

仿佛这个名字里,就带着让她渴望的归处。

拿起那罐“夜泊”,打开盖子。一股清冷又温润的复杂香气逸散出来,前调是淡淡的烟草气,有些微苦,有些疏离;中调缓缓透出淡淡的花香,带来奇异的安定;尾调则是沉稳的琥珀香,绵长深远。

这香气……太像他了。清净的外表下,藏着包容,深邃得让人安心,也让人……莫名落泪。

齐雯紧紧攥着那只冰凉的小罐,这精心调制的香气,就像江宇无处不在的温柔,在她最脆弱的时刻,精准地击碎了她所有的防御。

他那么好。而她,那么不堪。

为什么还要对她这么好?为什么不能就让她一个人烂在泥沼里?为什么非要给她看到光,让她清晰地照见自身的污秽?

一种无法承受的酸楚,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坚强。

泪水夺眶而出,汹涌而出。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一丝呜咽泄露出来,身体因极力的压抑剧烈颤抖。

她滑坐在地板上,背靠着柜门,蜷缩起来。右手死死攥着那罐香薰,仿佛那是她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连接点,左手则死死地捂住嘴,生怕哭泣声会破坏这里的美好。

无声的痛哭最为耗人。

她哭得浑身脱力,呼吸困难。那些被压抑了太久的情绪——被轻蔑的屈辱、被抛弃的痛苦、对温暖的渴望、对再次受伤的恐惧、还有那刚刚萌芽就被自己亲手掐灭的微弱心动……所有的一切,都在这醉人的香气里,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彻底爆发出来。

她却不知道。

就在她楼下,同样未曾深眠的江宇,正静静地站在窗前,望着远处月光下的海面。

他的房间窗户,正好斜对着楼上齐雯房间的阳台。并非有意窥探,只是心中记挂着她傍晚异常的反应,难以安寝。

然后,他听到了。

几乎被海浪声掩盖的——那是极力压抑着的气音,伴随着身体无法控制而撞击地板的轻响。

若不是他心有所系,几乎无法察觉。

那声音,精准地扎在了他的心尖上。

他能想象出那是怎样一幅画面:那个总是带着坚韧眼神的女孩,此刻正如何蜷缩在黑暗中,如何死死咬着唇,如何用尽全身力气去吞咽那无法诉说的悲恸。

她的颤抖,她的无助,她那连哭泣都不敢发出声的隐忍……像一把钝刀,在他的心上来回碾磨。

那一刻,江宇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痛得发紧,又软得一塌糊涂。强烈的保护欲和莫明的心疼,几乎要冲破他的胸腔。

他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手指搭上了窗框,想要立刻冲上楼去,敲开她的门,将她从那片无边的黑暗中拉出来。

可是,他的脚步又在生生顿住。

他不能。

他比谁都清楚,有些伤口,只能自己熬过去。有些眼泪,必须在无人处流干。外人冒然的闯入,反而是另一种负担。

尤其是对她这样一个骄傲又敏感,此刻正用全身心抗拒着外界的人。

他若闯入,可能会让对方更难堪,更无地自容,甚至将他那小心翼翼的关怀也彻底推开。

他只能站在这里,像个无声的守望者,心脏随着楼上压抑的抽泣声而阵阵紧缩。他第一次觉得,宁南镇的夜,竟是如此的漫长。

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待。只能倾听。

只能让那份要将他融化的心疼,默默沉淀在心底。

楼上的哭声,不知持续了多久,渐渐低弱下去,最终归于沉寂。

齐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瘫软在地板上,脸颊紧贴着冰凉的木地板,泪水湿了一大片。

窗外,天色依旧深沉。

楼下,江宇依旧伫立。

一颗心,在无声的守望中,经历了百转千回。

另一颗心,在彻底的崩溃后,陷入冰冷的死寂。

那罐“夜泊”,静静躺在离她指尖不远的地板上,香气不再尖锐,变得绵长柔和,像一双温暖的手,轻轻覆盖在她颤抖的背上。

楼下的江宇,缓缓松开了紧握窗框的手。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那气息里饱含着无处安放的怜惜。他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条干净柔软的薄羊毛毯,又倒了一杯温水。

他走上楼梯,脚步放得极轻极轻,他在齐雯的房门外停顿了片刻,里面死寂一片,只有她过度哭泣后无法抑制的抽噎,像受伤小鸟的哀鸣,微弱地透出门缝。

他没有敲门,只是将毯子和水杯轻轻放在了门口。手指在门板上停留了一瞬,最终却还是克制地收回。

他转身下楼,重新站回窗边。

他知道,今夜无法安眠了。他愿意就这样,守着她破碎后的寂静,直到黎明将光带入这片黑暗。

而门内筋疲力尽的齐雯,终于在泪水流干后,意识模糊地沉入半昏半睡的麻木中。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鼻尖萦绕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的暖香,以及一种被温柔守护着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