轧钢厂,一号车间。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灼的气味,混杂着机油和金属冷却后的独特腥气。
杨厂长手里的烟已经燃到了尽头,烫到了手指才猛然惊觉,他狠狠地将烟蒂摔在地上,用皮鞋尖碾灭。
车间里关于江毅的谣言,他不是没听过。
什么走了狗屎运,什么投机取巧,甚至有人说他跟苏联专家私下有交易。
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生产任务的军令状就压在他的办公桌上,白纸黑字,红色的印章刺得他眼睛生疼。镗床每停摆一分钟,报废的零件和延误的工时,就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在他的心头剜肉。
“马上派车!去95号院!”
杨厂长在办公室里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焦躁地来回踱步,地板被他踩得咚咚作响。
他冲着脸色发白的秘书,发出了近乎咆哮的指令。
“把江毅给我请回来!”
他顿了顿,血红的眼睛里迸发出一股不顾一切的狠劲。
“不,是绑!告诉去的人,就算是用绳子,也得把他给我绑回来!立刻!马上!”
半小时后,一辆绿色的军用吉普车带着一路掀起的烟尘,一个急刹,轮胎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尖啸,稳稳停在了南锣鼓巷95号院的门口。
此刻的江毅,正站在自家屋里。
他和秦淮茹一起,小心翼翼地将一张剪裁精致的大红喜字,贴在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窗户上。两天后,就是他们的大喜之日。
看着秦淮茹眼角眉梢都带着的温柔笑意,江毅的心中一片安宁。
吉普车的轰鸣和急刹声打破了四合院的宁静,江毅的动作停了下来,他侧耳听了听,心里已然明了了七八分。
厂里派车,这么大的阵仗,除了那台“宝贝疙瘩”,不会有别的事。
“淮茹,你先忙着,厂里有点急事。”
他转过身,轻轻拍了拍秦淮茹的手背,安抚着她眼神里流露出的一丝担忧。
“我过去看看,很快就回来。”
说完,他便跟着那个神色紧张的司机,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院子,上了那辆还在微微喘着粗气的吉普车。
车子一启动,便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一踏进一号车间,那股几乎能让人窒息的紧张气氛就扑面而来。
巨大的镗床如同一头沉睡的钢铁巨兽,静静地趴窝在车间中央,往日里震耳欲聋的轰鸣消失不见,只剩下死一般的沉寂。
杨厂长、几位头发花白的总工程师,还有几个车间主任,全都黑着脸围在机器旁。
那位从苏联请来的专家伊万诺夫,肥硕的额头上挂满了豆大的汗珠,正挥舞着手臂,用一口急促的俄语不停地抱怨着,唾沫星子横飞。
“江毅!”
杨厂长第一个发现了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惊人的亮光。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一把抓住江毅的手臂,那力道之大,仿佛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你可算来了!快!快给这台宝贝看看,它到底得了什么绝症!”
江毅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现场每一个人的脸,最后落在那台庞大的机器上。
他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一个字。
在所有人焦灼的注视下,他并没有像其他工程师那样,急吼吼地扑上去翻看图纸,或者拿起工具检查。
他只是绕着那台庞大的镗床,迈开了步子。
不急,不缓。
他的脚步沉稳而富有节奏,仿佛不是在检查一台故障的机器,而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他没有碰任何工具。
他没有看任何图纸。
人群后面,易中海双手背在身后,看到这一幕,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勾起,泄露出一丝冰冷的嘲讽。
装神弄鬼!
哗众取宠的年轻人!真以为自己是神仙了?还真当自己能掐会算不成?
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等会儿下不来台,我看你这张脸往哪儿搁!
就在这时,江毅的脚步突然停在了机器的侧面。
他微微侧身,做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的动作。
他将耳朵,轻轻地贴在了那冰冷的、还带着油污的金属机壳上。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整个车间,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这是在干什么?
听诊?
给机器听诊?
难道修机器,还能跟老祖宗传下来的中医一样,讲究个“望闻问-切”不成?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伊万诺夫的抱怨声也停了,他瞪着一双蓝色的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指着江毅,叽里呱啦地问着什么,翻译的脸色也变得十分古怪。
然而,没有人敢出声打扰。
杨厂长死死地盯着江毅,拳头攥得发白,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了这个年轻人身上。
对江毅而言,当耳朵贴上机壳的那一刻,外界的一切嘈杂都瞬间远去。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这台机器。
机器内部,那些极其细微的、常人根本无法察觉、甚至会被自身心跳所掩盖的异响,在他的超级听力之下,被放大了无数倍,变得清晰无比。
那是一种极其微弱的、频率极高的“嘶嘶”声,来自于液压系统内部。
更深处,还有一个几乎无法分辨的、极其轻微的阻塞感,仿佛血液在流过一根被堵塞的血管。
足足一分钟。
江毅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过。
随即,他伸出手,温热的手掌依次贴在了机器上几处关键的轴承和液压管道连接处。
他在感受。
用他那远超常人的触觉,感受着它们之间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温度差异。
一个点,微凉。
下一个点,正常。
第三个点……温度略高!
就是这里!
在所有人惊愕、疑惑、甚至带着一丝看笑话的复杂注视下,江毅缓缓直起身。
他没有看杨厂长,也没有看那些工程师,而是将目光直直地投向那位满脸困惑的苏联专家伊万诺夫。
他抬起手,用一种不容置喙的、斩钉截铁的语气,指向机器底部一个极其隐蔽、布满了油污的阀门位置。
“问题不在这里。”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仿佛一柄重锤,敲在众人心上。
“在下面。”
“把底部的液压传动阀拆开。”
江毅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源于绝对自信的强大力量。
“我断定,是里面一个直径不超过零点一毫米的回油孔,被一粒金属碎屑给卡死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一字一句地给出了最终的诊断结论。
“导致液压不足,机器无法启动。”
“听声辨位”!
这项源自系统的神乎其技的绝活,在这一刻,终于向世人展露出了它冰山一角的可怕实力!
现场一片死寂。
伊万诺夫和厂里的几位总工程师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精彩到了极点。
荒谬!
这太荒谬了!
不看图纸,不动工具,就靠耳朵听一听,手摸一摸,就能精确判断出零点一毫米的回油孔被堵了?
这已经不是技术了,这是玄学!
“江……江工,这……这能行吗?”一位老工程师忍不住开口,语气里充满了怀疑,“那个阀门位置非常刁钻,拆一次要半天,万一……”
“按他说的做!”
杨厂长猛地一挥手,打断了工程师的话,用一种赌徒般的决绝口吻吼道。
“出了问题,我负责!”
有了厂长的死命令,伊万诺夫和厂里的工程师们再无二话,纵然心中有一万个不相信,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他们找来专用的扳手和工具,几个人满头大汗地钻进机器底部。
拆卸的过程,比想象中还要艰难。
足足耗费了近一个小时,在一阵金属的摩擦声后,那个隐蔽的阀门,才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地完整拆卸下来。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一位总工程师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个沾满油污的阀门,用清洗剂冲洗干净,然后拿起一个高倍放大镜,凑到了阀门核心的位置。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那位总工程师的脸。
一秒。
两秒。
十秒。
那位总工程师举着放大镜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他的眼睛越瞪越大,嘴巴也慢慢张开,脸上的表情从难以置信,迅速转变为彻彻底底的震惊和骇然!
他猛地抬起头,失声惊呼:
“找到了!真的……真的有一粒金属屑!”
“就在回油孔里!死死地卡住了!”
轰!
这句话,如同一颗炸雷,在整个车间里轰然炸响!
整个现场,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针落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一下,全部聚焦在了那个从始至终都神情淡然的年轻人身上。
那眼神里,再也没有了怀疑和轻视。
取而代之的,是惊恐,是敬畏,是匪夷所思!
他们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人群中的易中海,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那抹还未完全收敛的嘲讽僵在嘴角,显得无比滑稽可笑。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回响。
这……怎么可能?!
那些在车间里被他添油加醋散播的谣言,在这一刻,被这无可辩驳的事实,击得粉碎!
易中海的谣言,不攻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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