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里,空气死寂。
贾东旭那一声沉闷的磕头声,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更砸碎了易中海经营了几十年的脸面。
他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血气一阵上涌,涨成了猪肝色,随即又飞速褪去,化为一片难堪的煞白。
青红交替,煞是精彩。
他本以为,凭自己院里说一不二的一大爷身份,凭着那份沉甸甸的老资格,当众发话,拿捏一个乳臭未干的贾东旭,还不是探囊取物?
可他万万没想到,江毅这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毛头小子,竟敢当着全院老少的面,三言两语就破了他的局,让他下不来台!
那一道道投射过来的目光,有惊讶,有错愕,更有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这些目光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扎得他浑身燥热,无地自容。
“好,好得很!”
几个字,几乎是从易中海的后槽牙里一个一个挤出来的。
他那双浑浊的老眼死死锁定江毅,其中的怨毒和阴冷,几乎要凝成实质。
那不是长辈对晚辈的失望,而是权力受到挑衅后,最原始的憎恨。
他猛地一甩袖子,动作僵硬得如同生了锈的零件,转身便走。
脚步声又急又重,踩在青石板上,发出“蹬蹬”的闷响,仿佛要将满腔的屈辱与愤怒,尽数发泄在这地面上。
回到自家屋里,他反手“砰”的一声将门摔上,震得窗棂嗡嗡作响。
屋内的光线顿时暗了下来,也让他那张扭曲的脸,更显狰狞。
他越想越气,胸口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头被困住的野兽。
他一把抓起桌上的搪瓷缸子,狠狠砸在八仙桌上!
“哐当!”
刺耳的巨响中,白色的搪瓷被磕掉了一大块,露出里面黑色的铁皮。
“江毅!这个翅膀硬了的狗东西!他敢当众驳我的面子!”
“还有那个贾东旭!我看着他长大,到头来养了个白眼狼!”
他老婆李慧兰端着一盆刚洗好的菜从里屋出来,被吓了一跳,连忙放下盆子,上前劝道。
“你这是干什么?跟个孩子置什么气?院里斗气,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孩子?”
易中海猛地回头,眼中布满血丝,声音嘶哑。
“他这哪是孩子?他分明就是条喂不熟的狼崽子!你没看见他刚才那眼神,那口气?他这是要翻天!”
他背着手,在不大的屋子里烦躁地来回踱步。
“这事没完!绝对没完!院里,我暂时动不了他,他现在有点声望。”
易中中海的脚步猛地一顿,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弧度。
“到了厂里,进了我的地盘,我还治不了他一个毛头小子了?”
……
第二天。
轧钢厂,二车间。
巨大的厂房里,机床的轰鸣声震耳欲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机油与铁屑混合的味道。
贾东旭穿着崭新的蓝色工服,脸上带着一丝紧张与兴奋,亦步亦趋地跟在江毅身后。
他看什么都觉得新奇,那高大的龙门吊,那转动着飞轮的冲压机,无一不让他心潮澎湃。
从今天起,他也是一名光荣的工人阶级了。
师徒俩刚在自己的工位前站定,还没来得及熟悉环境,一个尖利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江毅,贾东旭,刘主任叫你们过去一趟!”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车间刘主任正站在不远处的办公室门口,冲他们招着手。
刘主任四十来岁,身材微胖,头发梳得油光锃亮,一身干净的干部服与周围满身油污的工人们格格不入。
他是易中海的老乡,在厂里是出了名的见风使舵,向来唯易中海马首是瞻。
江毅眉头微不可察地一挑,心中已然有数。
他拍了拍贾东旭的肩膀,示意他跟上。
走进办公室,一股劣质茶叶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刘主任正坐在他的办公桌后,脸上挂着一种极不自然的笑容,嘴角咧着,眼神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他指了指对面的长凳,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
“小江师傅,来得正好。”
他慢悠悠地拿起桌上一张盖着红头印章的任务单,用两根手指夹着,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
“厂里有个紧急任务,点名要你这个咱们厂最年轻、技术最过硬的七级钳工来完成。”
他刻意加重了“七级钳工”四个字,话语里充满了捧杀的意味。
说着,他将那张任务单“啪”的一声,拍在了江毅面前的桌上。
动作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江毅没有说话,只是垂眸看去。
刘主任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肚子上,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办公室外竖着耳朵偷听的工人们听得一清二楚。
“咱们厂里新从苏联引进了一套精密设备,宝贝得很。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上面有两个关键的配套螺栓坏了,需要马上补做。”
他顿了顿,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似乎在欣赏江毅的表情。
“要求嘛,也不高。”
他咂了口茶,继续说道。
“就是材质特殊了点,是特种铬钒钢。”
“轰!”
这四个字一出口,办公室外瞬间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和倒抽凉气的声音。
就连一些正在操作机床的老师傅,手上的动作都猛地一滞。
铬钒钢!
那是什么玩意儿?那是用来做高强度装甲和顶级工具的特种合金!硬度高得离谱,厂里最好的钨钢车刀切上去,怕是连个白印子都留不下,刀刃就得当场崩碎!
这根本不是人力能加工的东西!
刘主任对这种反应十分满意,他嘴角的弧度更大了,眼中闪烁着计谋得逞的光芒。
他放下茶杯,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比划了一下。
“而且,螺纹精度必须控制在一丝以内。”
一丝!
一根头发的直径大约是七到八丝,这一丝的精度,意味着误差要比头发丝还细上好几倍!这简直是拿人的眼睛当显微镜,拿人的手当精密仪器!
这已经不是技术问题,这是在挑战人类极限!
刘主任看着江毅那张依旧平静的脸,心中有些不爽,他决定再加一把火。
“哦,对了,忘了说最重要的。”
他身体前倾,双手撑着桌子,一字一句地说道。
“苏联专家明天一早就要验收设备,进行调试。所以,这两枚螺栓,今天下班前,必须完成。”
“这可是杨厂长亲自盯着的项目,要是出了半点差池,耽误了专家的工作……”
他拖长了尾音,阴阳怪气地笑着。
“你这个七级钳工,怕是就得担起这个责任了!”
话音落下,整个车间都安静了下来。
之前还在轰鸣的机床,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大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间小小的办公室里。
同情、怜悯、幸灾乐祸……
种种复杂的目光,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江毅笼罩其中。
这哪里是分配任务?
这分明就是一张死亡通知单!
是明晃晃地把一口黑锅往你头上扣!
不远处的角落里,易中海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那里。
他靠在一根立柱旁,双臂抱在胸前,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看到江毅陷入绝境,看到那些同情的目光,他那颗被羞辱感填满的心,终于得到了一丝快慰。
他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冷笑。
江毅,你不是能耐吗?你不是牙尖嘴利吗?
我看你这次,怎么收场!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在贾东旭那张因为紧张和愤怒而涨红的脸庞下,江毅终于有了动作。
他没有愤怒,没有辩解,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他只是伸出手,将那张薄薄的任务单拿了起来。
他的手指修长而稳定,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
他低头扫了一眼任务单上的技术参数,那平静的姿态,仿佛手里拿的不是一个烫手的山芋,而是一张普通的电影票。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只等着他的反应。
随即,江毅抬起头,深邃的目光越过刘主任那张错愕的脸,望向了窗外。
他开口了,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刘主任,材料在哪儿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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