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绿色的吉普车在午夜空旷的四环路上咆哮。
苏语坐在副驾，眼神空洞，盯着前方，他掐灭了手中的烟，那股熟悉的烟草味儿，在此刻已无法带来任何慰藉，反而会让他想起，杨芯芯直播时，那张故作镇定的脸。
后座，四哥闭着眼，看不出任何表情，手里那对狮子头核桃“咔咔”的摩擦碰撞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快，几乎要被他搓出火星子了。
车子里的几个人，随着每一个转弯，都会受到一次震荡，驾驶座上的老吴掌着方向盘，沉默的脸上带着一股狠劲儿。
吉普车一个甩尾，在距离福缘殡仪馆几百米外的，一处废弃公交站台后停稳。
老吴熄了火，双手还握在方向盘上，“伙计们，准备好家伙，咱们到了……”说罢，看了看苏语，又扭头看了眼陈罗生，眼里闪过一丝担忧，这帮孩子，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上次咱们从西墙翻进去的，但我估计这次不行了，那个入口肯定已经被堵死了，说不准还布了陷阱，咱们得换条路走。”
“北面。”陈罗生的思路非常清晰，“北面是焚化炉和排烟道，连着整栋楼的通风系统。那地方阳火气重，寻常的邪祟不敢靠近，应该是他们防御最薄弱的地方。”
苏语从后视镜里看了陈罗生一眼，心里开始有点儿佩服他了，怨煞入体后，他根本都没有好好地休息调理过，现在都这副德行了，脑子还转得跟计算机似的。
他看着陈罗生那张虚弱的脸，那股混不吝的欠劲儿突然又上来了：“行啊陈老师，咱不光知识渊博，就算怨煞入体了，思路还这么敏捷，真真儿是体虚心不虚！”说完还竖了个大拇指。
陈罗生笑了一下，然后补充了一句：“通风管道的入口，应该在楼顶。老吴，你的车上，有攀爬工具吗？”
老吴嘴角一咧，这可问到他心坎儿上了：“我这车上，除了原子弹，基本都有。”
苏语动了动脖子，拉开了车门，跳了下去。四哥从座位底下抽出撬棍，又扭头看了一眼正在检查背包的陈罗生，见他脸色比前两天好多了，轻声地说了句：“别勉强”，然后就拎着撬棍下车了。
陈罗生轻轻地应了一声，把背包里一叠画满符咒的黄纸揣进怀里，也跟着下了车。
老吴已经打开了后备箱，从里面拖出他那个沉重的帆布工具包，苏语盯着后备箱，眼睛都快看直了，除了之前一直放在后备箱里的绳索，手电，工具箱，梯子之外，多了不少新东西，有带消音器的射钉枪，一个新的医疗箱，还有一些苏语不认识的工具，以及四个有点旧了的防毒面具。
“这都是当年越南战场上缴获的，也不知道还好使不好使。”老吴拿起那几个防毒面具，给每个人手里发了一个，“我怕那帮孙子心黑手毒，上次从这回去就把这些都放车里了，万一他们放点儿毒气瘴气之类的，这东西，起码聊胜于无。”
几个人迅速武装完毕，防毒面具或是绑在胳膊上，或是别在裤腰里，然后借着夜色的掩护，摸到了殡仪馆的北墙下，这里要比西墙荒凉许多，也的确没有设什么防护。
老吴掏出射钉枪，对着三楼的一扇敞开的窗户，“噗”的一声轻响，一根带着绳索的钢钉就稳稳地钉进了窗框下的墙面里。他用力拽了拽绳子，确认足够结实后，拽着绳子第一个攀了上去，动作干净利落，完全不像个六十岁的老人。
剩下三个人紧随其后，四哥在最后压阵。
从窗户翻进楼里，一股令人作呕的怪味儿就扑面而来，这种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的味道里能隐约分辨出福尔马林和尸体腐烂的味道。
陈罗生分析得非常正确，这里的阳火气旺盛，阴邪之气却是淡了许多。几个人顺着内部的维修通道一路向下，很快就来到了上次找李婉尸体的一楼大厅。
“我们得去地下一层。”苏语压低声音，凭着记忆指向走廊尽头一扇厚重的铁门，“从那里下去。”
四哥快走了几步，走到几个人的最前面，停在门前，附耳在门上听了听，又用左手贴在门上，似乎在感应什么。片刻后，“里面没人，也没有活物的气息。”
老吴走上前来，掏出开锁的工具，三两下打开了门，四个人陆续踏上了那条通往地下的楼梯。
苏语走在最后面，他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那感觉就好像有人盯着他们，可他每次猛地回头去看，又都是空无一物的黑暗。
地下停尸房，门没锁，是虚掩着的。
“不对劲。”四哥一把拦住准备上前的苏语，他指了指地面，“你看。”苏语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地面上有一层灰白色的粉末。
陈罗生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是人的骨灰和香灰混在一起的粉末，这是道家‘迷魂阵’的阵脚，踩上去的人，五感会被蒙蔽，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幻觉。”
“他妈的，这帮孙子还真会玩儿。”苏语骂了一句，从兜里掏出烟，没敢点燃，只是烦躁地把烟叼在嘴里干嚼。
“阵倒是不难破。”陈罗生站起身，“只要屏住呼吸，用阳气冲开就行，老吴，你包里是不是带着酒？”
老吴从包里摸出一个军用水壶，拧开盖子，递给了陈罗生，“这里可是红星二锅头，保证够劲儿。”
陈罗生接过水壶，仰头灌了一口，然后递给老吴，“每人喝一口，然后憋住气，一口气儿冲过去。”剩下三个人依次喝了一口烈酒，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下去，一股热气从小腹升起，他们对视一眼，四哥打头，依次冲进了停尸房。
“老吴，下次你灌点儿百年，青花汾什么的，这二锅头，劲儿太他妈大了。”苏语干咳了几下，脸上浮起点儿潮红色。没等老吴回应苏语，冲进了停尸房的几个人，就都愣住了。
地下一层的停尸房里，本应该是整整齐齐，一排一排的不锈钢冷藏柜，竟然被人重新排列组合，摆成了一个巨大的迷宫阵，原本宽敞的停尸房，被这些柜子隔成了一条条狭窄曲折的通道，一眼望不到头。
“障眼法而已，想拖延时间。”四哥冷哼一声，似乎对这种小把戏不屑一顾，径直选了一条通道就往里走。
另外三人紧随其后，周围的温度越来越低，压缩机“嗡嗡”的噪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扰得人心烦意乱。苏语甚至感觉到，有的柜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动，发出轻微的刮擦声。
“别分心，跟着我走。”四哥的声音从最前面传来，沉稳有力。
他们七拐八绕，走了大概五六分钟，终于走出了“迷宫”，停尸房的另一头，出现在他们面前。这里和入口那边没什么两样，依旧是一排排整齐的冷藏柜，只不过这些都是正常码放的。
“芯芯的直播信号，最后就是从这附近消失的。”苏语打开手机，上面有他从电脑里导入的数据地图，被他标记了红色的坐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