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那嫁衣是从水里自己爬上来的?”四哥的声音有些沙哑。
“千真万确,就跟条成了精的赤练蛇似的,滑溜溜的,还想缠我脚踝。那力道贼老大,要不是我急中生智用打火机烧了它一下,这会儿说不定已经被它拖下水,跟河底的王八做伴儿去了。”苏语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火?”四哥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你用什么火烧的?”
“就……就买烟送的那种防风打火机啊,一块钱一个的。”
四哥闻言,一直紧锁的眉头稍微松开了一些,似乎是松了口气:“那还好,不过凡火阳气不足,克制不了它,只能凭那点儿火苗暂时逼退。看来你小子这次运气不错,撞上的估么着不是什么成了气候的厉鬼。”
他伸出那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左手,在那个报纸包上轻点了几下,像是在试探什么:“我现在来看看这块玉……”
苏语闻言则是小心翼翼地把被他来回折叠了好几层的报纸,一层层地打开,随着最后一层报纸被揭开,那半块玉佩暴露在两个人的视野里。
可就在那玉佩完全露出来的一瞬间……整个店里所有的博古架,突然全部震颤起来……架子上的那些瓷器,玉器,铜器,叮叮当当,高低错落。
离柜台最近的一个架子上,摆着的一只青釉小梅瓶,眼看就要掉下来摔个粉碎。
“卧槽……”苏语吓了一大跳,本能地就想把报纸重新包上。
“别动。”四哥厉声喝止,与此同时,他的左手已经按在了那半块玉佩上。
苏语清楚地看到,四哥的左臂袖口处,闪出一丝温和的青光,只是他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那光便重新被四哥的袖子遮住了。
博古架的震颤却在那青光一闪而逝的瞬间,戛然而止,所有的瓷器都安静了下来,那只在边缘摇摇欲坠的小梅瓶也稳稳地停住了。
四哥凑近那块玉佩,俯下身,用他那双毒辣的眼睛仔细地观察着。
他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竖状,像极了夜里捕食的猎豹。他就这么看了足足有三分钟,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几乎感觉不到。
终于,他缓缓地直起腰,脸上的表情是苏语从未见过的严肃。
“这应该是湘西锁魂葬的镇魂玉。”四哥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凝重和些微的不自信,“而且还是半块,这就麻烦了。”
“锁魂葬?”苏语皱着眉,这词儿听着就不是什么善茬儿,“四哥,您说点我听得懂的话行不行?我这听着怎么这么瘆得慌?”
“锁魂葬,是湘西土家族那边流传下来的一种特殊葬法,专门用来处理那些非正常死亡,容易怨气冲天的女性尸体。”四哥的目光依然没有离开那块玉佩,语速放得很慢,确保每个字都清晰地传进苏语的耳朵里。
“特别是那些在出嫁当天横死的新娘,怨气最重,执念最深,最易化为厉鬼,祸害一方。按照那边的规矩,这种尸体入殓时,必须用百年以上的阴槐木打成棺材,棺内放置一块镇魂玉,压魂锁魄。最后,整副棺材要沉入百米以下的深潭活水之中,永世不得见天日,镇住那股怨气。”
苏语听得后脖子直冒凉气,“那……那这块玉……”
“这块玉,本来应该和那具不得安息的女尸一起,永远地沉在水底。”四哥终于抬起头看向苏语,“但现在,它出现在了北京的护城河里,还到了你的手上,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副阴槐木的棺材破了,里面的东西,跑出来了。”
“那……那我在河边看到的……”苏语的声音开始发颤。
“应该就是那具没有得到安息的女尸。”四哥的表情冷冷的,却带着一丝迟疑,“她穿着嫁衣死的,怨气,执念都达到了顶峰,现在棺材破了,镇魂玉也只剩下一半,失去了镇压的效力,她自然要出来找一个能跟她完成婚礼的人。”
苏语感觉自己的喉咙发干,咽了口唾沫,艰难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
“因为你的体质。”四哥重新拿起那对核桃,在手心里慢慢地转动着,“八字全阴,命格轻,天生就是个招邪的引子。对这些不干净的东西来说,你就像是黑夜里的一盏大灯笼,还是不戴罩的那种,想不看见你都难。”
就在这时,店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了。门上的五帝钱铃铛发出了一阵急促的响声。
进来的是三个年轻人,个个都是过了时的杀马特发型,身上还带着酒气和香水味儿,一看就是刚从附近哪个酒吧里钻出来的小混混。
“哟,老板,这都几点了还开着门儿呢?”为首的一个黄毛小青年,吊儿郎当地扫了一眼满屋子的古玩,眼睛里透着一丝明显的贪婪之色,“哥儿几个正好路过,进来瞧瞧,有什么能上眼的好货没?给兄弟们开开眼。”
四哥的脸瞬间拉了下来,左手盘着的核桃“啪”的一声停住,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声音里带着隐忍不发作的怒意:“店里没好货,都他妈给我滚。”
“哎,你这老板怎么说话呢?”那黄毛不乐意了,往前凑了一步,仗着酒劲儿嚷嚷起来,“开门做生意,哪有把客人往外赶的道理?我们是来买东西的,又不是来砸场子的,你怕什么?”
苏语敏锐地注意到,自从这三个人进来之后,那半块玉佩又开始不安分起来。它往外渗出的水珠更多,更快了,甚至玉佩周围的空气都开始微微扭曲,像夏天柏油马路上升腾的热浪,只不过这股“浪”是冰冷的。
一股若有若无的腥臭味儿也开始在店里弥漫开来,正是他在河边闻到的那种淤泥和腐尸混合的恶心味道。
“都给我滚出去……这玩意儿沾过未嫁尸……”四哥从太师椅上“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他的声音浑厚有力,在小小的店堂里回荡着。
他这一站起来,整个人的气势完全变了,不再是那个盘着核桃的古玩店老板,在苏语看来,简直是现代版的战神,身上还散发着一种浩然正气。
那三个小青年被四哥这一下彻底镇住了,酒劲儿瞬间醒了大半。尤其是听到“未嫁尸”这三个字,一个个脸色煞白。
为首的那个黄毛结结巴巴地问:“大……大哥,您……您别吓唬我们,什……什么未嫁尸啊?”
“就是没等到拜堂成亲就横死街头的女人尸体……”四哥冷哼一声,左臂的袖口处,那丝温和的青光再次隐现,“怨气最重,最是邪门……见着活人就想拉去配阴婚……你们几个阳气虚浮,要是再在这儿待下去,今晚回去就准备做噩梦吧……梦里有个穿红衣服的女人请你们喝交杯酒,你们喝还是不喝?……”
这话一出,那三个小青年哪还敢再待下去,屁滚尿流地怪叫着冲出了店门,其中一个跑得太急,还被门槛儿绊了个狗吃屎。门外还隐约传来他们惊恐的叫骂声:“妈的,这老板是个疯子吧?”“别管了,快走,快走……听着就邪门儿……”
店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四哥缓缓坐下,又开始盘起了他的核桃。
苏语看着他,心里却翻起了滔天巨浪。他试探着问:“四哥,您刚才那一下,可真够吓人的。不过……我就是好奇啊,您这胳膊……是装了什么高科技玩意儿?我瞅着刚才您袖口那青色的光,比特效还真,赛博朋克义肢啊?”
四哥盘核桃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抬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眼神里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小子,你是真好奇,还是想亲身试试?”
说着,他也不等苏语回答,一寸一寸地,撸起了自己的左臂袖子。
苏语此刻的惊讶,让一直话痨似的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那是他只有在电影里才见过的,如特效般的一条手臂,从手腕到肩膀的皮肤都呈现出一种厚重的青铜色,上面布满了细密的纹路,那些纹路在皮肤下如血管一般缓缓地流淌。
“这……这是……?”苏语的声音都结巴了,他感觉自己的认知正在被彻底颠覆。
“封印反噬,这胳膊没了,后来用秘法催生改造的。”四哥的语气淡然得像是在说一件别人的事,听不出丝毫波澜。“能镇邪,但是……就跟义肢差不多吧……”
他缓缓放下袖子,重新遮住了那条惊世骇俗的青铜臂,目光再次落回到苏语脸上:“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刚才一伸手,就能压住那块玉的躁动了吧?”
苏语点了点头,表情像个二愣子。
他现在对四哥的敬畏又上了一个全新的台阶。本以为他只是个眼毒心狠的古玩儿商,如今看来,四哥身上还有很多他根本不知道的神秘过往。
“那……那现在怎么办?”苏语指了指柜台上那半块玉佩,感觉它现在比一块炸弹还危险,“这玩意儿我总不能一直带着吧?”
四哥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再次凑近玉佩,用一种苏语看不懂的眼神,仔细地审视着上面那些血红色的符文。
突然,他眉头紧锁,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吓的苏语一个激灵。
“不对……”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掩的惊骇,“这符文……它在变化……”
苏语赶紧凑过去一看,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
果然,那些原本静止的红色纹路,此刻竟然像无数条微小的红虫一样,在玉佩光滑的表面上缓慢地蠕动着……
“苏语,这个水鬼新娘,它……它在认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