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风波,以江辰的完胜告终。
院子里的空气,变了。
那种常年盘踞在南锣鼓巷四合院上空的,混杂着嫉妒、算计和鄙夷的粘稠气息,似乎被江辰那一晚的雷霆手段冲刷得稀薄了许多。
清晨的阳光洒进院里,却照不进人心。
以往这个点,各家各户早就生火做饭,人声嘈杂。今天,整个院子却死寂得可怕。
门帘紧闭,窗户紧锁。
偶尔有人影从窗后一闪而过,看到站在院中水缸旁的江辰,便会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缩回去。
他们的眼神,再也不是过去那种高高在上的同情,或是猫戏老鼠般的怜悯。
那是一种混杂着畏惧与憎恶的复杂情绪。
江辰很平静。
他拧开水龙头,冰冷的自来水哗哗流淌,冲刷着他手上的血渍。那不是他的血,是许大茂的。
这只是一个开始。
他很清楚,暴力换来的敬畏,是这世上最靠不住的东西。它就像一层薄冰,看着坚固,实则一踩就碎。
只要他们兄妹俩还住在这个院子里,只要他们手里还攥着那笔足以让任何人眼红的抚恤金,这群披着人皮的禽兽就永远不会消停。
今天打跑了一个许大茂。
明天,就会有闻着血腥味扑上来的李大茂、王大茂。
跟这群人耗下去,永无宁日。
这里不是家。
这里是泥潭,是沼泽,只会把人一点点拖拽下去,直到被污泥彻底吞噬,连骨头渣都不剩。
必须走。
江辰关掉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抬眼看向自家那扇破旧的房门。
门后,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他转身,推门而入。
屋内的光线有些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尘土味。江月正坐在小小的桌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布包,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开门声,她瘦弱的肩膀轻轻一颤,回过头来,看到是哥哥,紧绷的小脸才瞬间松弛下来。
“哥。”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沙哑。
江辰走到她面前,将那个厚实的信封,轻轻放在了桌上。
信封没有封口,露出里面一沓整齐的“大团结”。
五百块。
在这个工人月薪只有二三十块的年代,这是一笔足以改变任何一个家庭命运的巨款。
它也是一切祸乱的根源。
江月看着那笔钱,瞳孔微微收缩,仿佛看到的不是钞票,而是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
江辰伸手,将那叠钱整个取了出来,没有用信封,就这么直接塞进了妹妹冰冷的手中。
“小月,”他的声音很柔,与昨晚那个煞神般的形象判若两人,“哥打算带你离开这里。”
钱的厚度和重量,让江月的手猛地一沉。
她整个人都愣住了,抬起头,清澈的眸子里满是茫然。
“离开?”
她重复着这个词,声音里充满了不确定。
“哥,我们能去哪?”
这个问题,问得如此卑微,如此无力。仿佛他们是无根的浮萍,除了这个令人窒息的院子,天地之大,再无容身之处。
江辰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越过妹妹的肩膀,落在了对面那面斑驳的墙壁上。
墙上,一张早已褪色的标语,红色的油漆剥落了大半,但上面的字迹依旧清晰可辨——
“知识青年到农村去,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就是它了。
一个彻底摆脱困境,奔赴新生的计划,在江辰的脑海中瞬间成型,每一个细节都变得无比清晰。
“去乡下。”
江辰抬起手,指了指墙上的标语。
他的动作很稳,眼神很亮,仿佛那句口号不是空洞的宣传,而是一张通往未来的船票。
“响应国家号召,上山下乡。”
“啊?”
江月顺着哥哥的手指看去,小脸上瞬间写满了不解和担忧,她抓紧了手里的钱,急急地开口。
“去乡下?哥,乡下多苦啊,我们……”
她的话没能说完。
江辰伸出另一只手,轻轻盖在了她攥着钱的手背上,温热的触感,让她后面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一丝阴霾,干净得如同雨后的天空。
“乡下是苦。”
他坦然承认,没有画任何不切实际的大饼。
“但人心简单。”
他的话锋一转,眼神也随之变得锐利起来。
“与其留在这里,天天防着这群禽兽什么时候扑上来咬我们一口,我宁愿去乡下种地。”
“小月,哥要的不是吃多好,穿多暖。哥要的,是清净,是尊严。”
“是我们可以把房门打开,自由地呼吸,不用担心隔墙有耳,不用担心有人在背后算计我们。”
“是我们可以挺直腰杆,堂堂正正地活着。”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石子,精准地投进了江月的心湖,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是啊。
清净。
尊严。
这些天,他们过的是什么日子?
是躲在屋里连口肉汤都不敢喝的日子,是哥哥辛苦换来的工作名额被人觊觎的日子,是随时要提防着邻居那一张张贪婪嘴脸的日子。
这不叫活着,这叫熬着。
江辰看着妹妹眼中逐渐散去的迷茫,他俯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她平齐,一字一句地,为她描绘着未来的蓝图。
那不再是一个模糊的概念,而是一幅生动的画卷。
“你想想。”
“我们到了乡下,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们会有自己的房子,有自己的地。哥有的是力气,不怕干活。”
“而且,哥不是还会点‘种花养草’的本事吗?”他冲着妹妹俏皮地眨了眨眼,声音里带着一股神秘的自信,“说不定,哥能种出什么了不得的好东西来,到时候换成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我们再养几只鸡,养几只鸭。哥每天给你捡最新鲜的鸡蛋,让你吃个够。”
“我们再开一片自己的菜园子,种上你喜欢吃的西红柿和黄瓜。夏天的时候,一摘下来,用井水冰镇一下,又甜又脆。”
“我们过我们自己的日子,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再也不用听任何人的闲言碎语。”
他停下来,认真地看着妹妹的眼睛,声音放得更柔了。
“不好吗?”
江辰的话,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江月心中那扇紧锁的大门。
门外,是一个她从未想象过的新世界。
没有了四合院里那些令人作呕的嘴脸,没有了无休止的算计和倾轧。
有蓝天,有土地,有自己的家。
有叽叽喳喳的鸡鸭,有挂着露水的蔬菜,有哥哥坚实的臂膀。
那幅画面,是如此的鲜活,如此的诱人。
窒息感退去了。
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对新生活的渴望。
江月紧紧攥着那五百块钱,这一次,她感觉到的不再是滚烫的祸端,而是沉甸甸的希望。
她看着自己的哥哥,看着他明亮的眼睛里倒映出自己的身影。
眼中的光,一点一点地,重新被点燃,最后汇聚成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哥!”
她的声音不再颤抖,变得坚定而清亮。
“我都听你的!我们去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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