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愣住了。
抽象的“弱者”符号。
具体的、会笑会哭的人。
这两个词在他脑中剧烈冲撞。
夏油杰松开手，他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他必须冷静，必须捍卫自己一直以来的信念。
山风吹过，卷起落叶。
夏油杰深吸一口气，压下情绪，声音沙哑地开口。
“咒术师，就是为了保护非术师而存在的。”
他一字一顿，像在说服苏木，更像在说服自己。
“强者保护弱者，这是天经地义，是‘大义’，不需要理由，更不需要选择。”
他说完，紧紧盯着苏木，想从对方眼里找到一丝认同，却只看到平静。
苏木甚至笑了笑。
“说得很好。”
他点了点头，话锋一转。
“那我问你，那些把天内理子当祭品，希望她去死的盘星教信徒，算不算你口中的‘弱者’？”
夏油杰瞳孔一缩。
苏木没给他思考的时间，继续问。
“这个村子里，那些因为愚昧，要把一个小女孩烧死的村民，算不算你口中的‘弱者’？”
“你的‘大义’，也包括保护他们的愚蠢和恶意吗？”
每一个问题，都砸在夏油杰的防线上。
盘星教徒的嘶吼，村民麻木的眼神，一幕幕画面闪回，和他口中的“大义”形成鲜明对比。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
“那……那是极端个例……”
他的辩解苍白无力。
“不。”
苏木打断他，斩钉截铁。
“那不是个例，夏油杰，那是人性。”
“你拼命保护的，根本不是现实中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被高层粉饰过的、虚假的‘弱者’概念。”
苏木向前一步，气势逼人。
“他们需要你这样的理想主义者，需要你们这些怀揣‘大义’的年轻人，去当清道夫，去直面诅咒，去吞下那些恶心的东西。”
“而他们自己，躲在后面享受权力，维持腐朽的秩序。”
“你坚守的‘大义’，不过是套在你脖子上的一条项圈。”
这些话，每个字都刺中夏油杰的痛处。
他一直感觉到的不对劲，那些被他压下去的疑惑，此刻被苏木毫不留情地撕开。
高层那帮烂橘子。
五条悟常说的话，第一次在他脑中如此清晰。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夏油杰情绪再次激动起来，声音拔高。
“难道要像你一样？！凭自己的喜好，决定谁该被拯救吗？”
“那和那些滥杀无辜的诅咒师，有什么区别！”
他死死瞪着苏木，这是他最后的挣扎。
如果连保护弱者都是错的，他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区别在于‘选择’。”
苏木的语气变得严肃，眼神锐利。
“你最大的问题，不是你的大义有错，而是你从一开始，就放弃了‘选择’的权力。”
“你把‘责任’这两个字，放大成了一座监狱，然后亲手将自己关了进去。”
苏木的话，穿透了夏油杰混乱的思绪。
“你不是在保护，你是在自我惩罚。”
夏油杰浑身一僵。
自我惩罚？
他从未想过这个词，可内心深处却传来一阵被说中的刺痛。
苏木走得更近，两人的距离不到一米。
夏油杰能清晰看到，那双黑色的眼眸里，映着自己迷茫痛苦的脸。
“夏油杰，你痛苦的根源，并非非术师有多丑陋。”
苏木的目光像刀，要将他的灵魂剖开。
“而是因为你太强大，也太温柔了。”
“你的力量，强大到可以轻易抹除那些丑陋，就像碾死蚂蚁。”
“可你的内心，又温柔到用‘大义’这副枷锁，死死束缚住自己，强迫自己去忍受，去消化。”
“你告诉自己，这是正确的，是强者的义务。”
“你吞下的每一颗咒灵玉，都在提醒你这份义务有多肮脏。”
“你看到的每一张丑陋嘴脸，都在拷问你这份坚持有多可笑。”
苏木的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
“所以你痛苦，你迷茫。”
“你不是在为别人痛苦，夏油杰。”
“你是在为你自己的无能为力而痛苦。”
“改变不了这个操蛋规则的无能为力！”
最后一句话，在夏油杰的精神世界里炸开。
他一直坚守的信念，那座用“保护弱者”和“正论”堆砌的建筑，在这一刻，彻底粉碎。
原来是这样。
他所有的挣扎、痛苦、迷茫，都被这个男人赤裸裸地摆在面前，剖析得一干二净。
他引以为傲的意志，在这些话语面前，不堪一击。
夏油杰站立不住，无力地后退，后背重重靠在树干上。
力气仿佛被抽空，他缓缓滑坐在地。
他抬起头，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
世界失去了色彩，只剩下黑白。
坚守了这么多年的信念，彻底崩塌。
看着失魂落魄的夏油杰，苏木知道，时机到了。
他缓和了语气，声音温和。
“你很累了，夏油杰。”
“你不需要一个人，去背负整个世界。”
这句话，像一股暖流，流过夏油杰冰冷的心。
是啊，好累。
真的好累。
他一直紧绷着，强迫着自己。
从什么时候开始，保护弱者不再是信念，而是一种麻木的、自我消耗的惯性？
他想不起来了。
夏油杰空洞的眼神，终于重新聚焦。
他转过头，看向苏木，那张平静的脸上，没有胜利者的姿态，也没有怜悯。
只有一片深邃的宁静。
他第一次，像溺水者抓住浮木那样，主动探寻。
“那我……”
他的声音干涩，带着破碎后的茫然。
“……该怎么做？”
问出这句话，代表他放下了所有骄傲和固执。
他承认了自己的失败。
他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能将他从废墟中拉起来的答案。
苏木看着他，神秘地笑了笑。
“语言是苍白的。”
他伸出右手，掌心向上。
一道柔和的白光在他掌心浮现，迅速扩大，拉开一道光门。
门内，是与这个阴冷山村截然不同的景象。
光怪陆离的色彩，欢快的音乐，还有充满了纯粹快乐的欢声笑语。
似乎还能闻到棉花糖和爆米花的香甜气息。
“跟我来。”
苏木对跌坐在地的夏油杰说。
“我带你去看看，我所‘守护’的，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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