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轩”的黑檀木门厚重如棺盖，将餐厅内外切割成两个世界。
苏晴推门而入。
餐厅里空无一人。没有食客，没有侍者，只有古典乐在巨大的空间里空洞回响。
整个餐厅都被包了下来，很符合段宏的排场。
阴影里，那个面无表情的女助理走了出来。
“苏小姐，段先生临时有事，不能过来了。”
苏晴没说话，等着她的下文。
“先生让我转告您，如果想谈，请移步他的公寓。”女助理报出一个地址，语气不带丝毫歉意，“先生只见有诚意的人。”
先是送来屈辱的“戏服”，再是临时变更地点。
从半公开场合，换到他绝对私密的个人领域。
一步步剥夺猎物的安全感和主动权，这是猎人惯用的伎俩。
苏晴看着女助理那双死水般的眼睛，心底闪过一丝怜悯。
这恐怕也是一个被驯化彻底的猎物，如今成了猎人的帮凶。
“好。”苏晴只回了一个字。
她转身走出“静水轩”，没有丝毫停顿。
坐上出租车，报出地址，苏晴看向窗外。
夜色中，一辆黑色的辉腾不远不近地跟了上来，车灯熄灭，融入黑暗，如一头沉默的野兽。
她赌的，从来不是虚无缥缈的人心，而是她亲手设下的、成功率高达99%的保险。
半小时后，出租车停在一栋造型奇特的独栋建筑前。
棱角分明，线条冷硬，像一座孤绝的纪念碑。段宏的家。
女助理用指纹开了门，侧身让苏晴进去，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厚重的门在身后无声地关上。
“咔哒。”
门锁自动落下的声音，是审判庭关闭的最后回响。
公寓内部，空旷，冰冷。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半个栖云市的夜景，室内却只有几盏昏暗的地灯。
墙上挂满建筑模型和设计草图，透着惊人的才华，却不见一丝生活气息。
这里不像家，更像一座陈列天才过往的陵墓。
一个穿着灰色真丝睡袍的男人背对她，站在窗前。身形清瘦，头发花白。
他没有回头，声音沙哑，带着梦呓般的调子。
“你还是来了……晚晚。”
苏晴没出声。
她就静静地站在那，任由光线勾勒出她酷似“林晚”的侧脸，冷漠又温柔。
男人缓缓转过身。
看清苏晴那张脸的瞬间，他手中的高脚杯“哐当”一声砸在地板上，暗红的酒液溅开，污了光洁的地板。
他身体猛地后仰，呼吸瞬间乱了节奏。
眼前的女人，穿着一身他不熟悉的白色西装，干练，陌生。
但那张脸，那双眼睛，那温婉中带着疏离的神态……
和二十五年前，他记忆最深处的那个女人，一模一样。
“林晚……”段宏的声音在抖，分不清眼前是幻觉还是现实，“你为什么……要回来？”
他踉跄着走来，眼中是爱、恨、痴、怨交织成的疯狂。
苏晴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如石子投入死水，“我叫苏晴，陆氏集团的项目负责人。”
“苏晴？”段宏咀嚼着这个名字，忽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不，不重要了……你是谁不重要了……”
他死死地盯着她，像是要透过她的皮囊，看到那个背叛了他的灵魂。
“告诉我，为什么要背叛我？”他嘶吼着，像头被困多年的野兽，“‘云顶天阙’！那是我们共同的孩子！你为什么要把它卖给那些肮脏的商人？为什么！”
他的质问，和当年BBS帖子里那些刻薄的言论，分毫不差。
把自己塑造成被背叛的天才，把对方钉在蛇蝎美人的耻辱柱上。
“因为你给不了我想要的。”苏晴迎着他癫狂的目光，声音平静无波。
她没解释，没辩驳。
她只是按照他写好的剧本，扮演那个“唯利是图”的林晚。
“你想要的？”段宏愣住，随即爆发出更疯狂的笑声，“我给了你我的全部！我的才华，我的爱，我的未来！你还想要什么！”
“钱，地位，看得见摸得着的荣华富贵。”苏晴的每个字，都精准地扎进他最脆弱的地方，“你的那些理想和艺术，一文不值。”
“一……文……不……值？”
段宏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脸上的血色褪尽，一片骇人的苍白。
这句话，彻底击碎了他二十五年来自我麻痹的所有高傲。
他从没想过，在他视若生命的理想，在她眼里，竟然如此廉价。
“骗子……”他喃喃自语，眼中的光彩彻底熄灭，只剩死寂的疯狂，“你这个该死的骗子！”
他猛地扑了过来！
苏晴早有防备，侧身闪躲。
但段宏的动作比她预想的更快、更狠！
他像发狂的野兽，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狠狠地掼在冰冷的落地玻璃上！
“砰！”
后背剧烈的撞击让苏晴眼前一黑，骨头都要散架。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只枯瘦但极有力量的手，死死扼住了她的脖子！
段宏的脸凑到她面前，呼吸滚烫，眼神里是毁天灭地的疯狂。
“既然你回来了，就别走了……我要把你留下来，永远……我要亲手毁掉你，就像你毁掉我一样！”
窒息感瞬间扼住了喉咙。
空气被一点点挤压干净。
苏晴的脸因缺氧而涨红，她本能地去掰那只手，那手指却如钢筋般纹丝不动。
大脑开始嗡鸣，视野边缘出现跳跃的黑斑。
肺部灼烧的痛楚，提醒她生命正在飞速流逝。
【警告！宿主心率异常飙升！】
【当前逃脱成功率：1.2%，触发紧急预案！】
系统在视网膜上展开冰冷的文字，无声地发送出致命的信号。
她算到了一切，包括这1.2%的逃脱成功率。
但她没有算到，疯子的力量会如此之大，死亡的降临会如此之快。
救援，可能来不及了。
不。
她苏晴，从不做任人宰割的羔羊。
即便是死，也要拉着仇恨她的人，一同坠入地狱。
她放弃了徒劳的物理挣扎，在意识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秒，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破碎而清晰的气音，直接钻进段宏的耳膜。
“段宏……你找了二十五年……难道就没想过……林晚的设计稿……是假的吗？”
什么？
段宏掐着她的手，猛地一僵。
苏晴看着他那双瞬间凝固的、写满惊骇的眼睛，用最后的意识，吐出了审判的终章。
“她当年……带走的……是废稿。真正的手稿……在她送你的……那支钢笔里……”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他脑中炸开！
那支钢笔！
那支他珍藏了二十五年，以为是定情信物的钢笔！
废稿？背叛是假的？他恨了二十五年的女人，其实是在用另一种方式保护他？
他的信仰，他的恨意，他赖以维生的痛苦……在这一秒，全部崩塌了！
“不……不可能……”他掐着苏晴脖子的手，力道骤然一松。
就在这一刻！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那扇号称可以抵御爆破的合金大门，被一股无法想象的巨力从外部直接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