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族长林老栓果然被请来了。同来的还有奶奶赵氏、大伯林大富一家,以及几个看热闹的亲戚。
小小的林家院里挤满了人,气氛凝重得像要滴出水来。
林老栓今年七十多了,是村里辈分最高的老人。他坐在院中唯一的太师椅上,拄着拐杖,面色严肃。
“大勇,听说你要分家?”老人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威严。
林大勇站在父亲面前,有些紧张,但还是点头:“是的,三叔公。孩子们都大了,想分开过。”
赵氏立刻哭嚎起来:“三叔啊!您可得给我做主啊!儿子要扔下老娘不管了啊!”
周氏也帮腔:“就是!二弟这是不孝!”
林老栓皱起眉头:“大勇,父母在,不分家。这是老祖宗传下的规矩。”
林晓棠上前一步:“三叔公,现在新社会了,提倡小家庭过日子。再说,我们不是不养老,该给的钱粮一分不会少。”
林老瞪她一眼:“丫头片子插什么嘴!没规矩!”
林大勇把女儿拉到身后:“三叔公,晓棠说得对。我们不是不孝,是想过自己的日子。”
赵氏又哭起来:“我的命苦啊!辛辛苦苦把儿子拉扯大,现在不要娘了啊...”
林晓棠冷眼看着奶奶表演,心里明镜似的。奶奶根本不是舍不得儿子,是舍不得儿子家能带来的好处。
果然,周氏接着说:“三叔,既然要分家,就得公平分。娘以后跟谁过,家产怎么分,都得说清楚。”
林大富假惺惺地说:“我是长子,娘自然跟我过。但家产得平分,不能偏袒谁。”
林晓棠心里冷笑。大伯家打的什么算盘她一清二楚:奶奶跟着他们过,他们就能以赡养为名多分家产;而奶奶的钱和东西,最后都会落到他们口袋里。
林老栓点点头:“按理说,长子赡养父母,多分家产也是应该的。”
林大勇脸色一白:“三叔公,我们家就三间破屋,五亩薄田,还有什么家产可分?”
赵氏突然说:“怎么没有?你前段时间不是收了李家的彩礼吗?还有晓棠现在做生意赚的钱,都该归公中再分!”
林晓棠气笑了:“奶奶,李家的彩礼早就退回去了。我赚的钱是我起早贪黑挣的,凭什么分给大伯家?”
周氏尖声道:“没分家就是一家人的钱!当然要分!”
林建军也忍不住了:“大伯母说得轻巧!怎么不见你把美丽姐做裁缝赚的钱分给我们?”
院门口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村民,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林老栓用拐杖跺地:“都别吵!按老规矩来!大富是长子,娘跟他过,家产分七成。大勇家分三成。”
林大勇脸色惨白:“三叔公,这太不公平了!我们家就五亩地,分三成才一亩半,怎么活啊?”
赵氏得意地说:“活不下去就别分家!乖乖把钱交出来,听娘的话!”
林晓棠看着这场面,心里冰凉。她知道族长肯定会偏袒长子和老人,但没想到这么不公平。
正当她想着怎么反驳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院外传来:“现在是新社会,分家产得按法律来。”
众人回头,看见韩铮不知何时站在院门口。他今天穿了件半旧军装,更显得身姿挺拔,气场强大。
林老栓皱眉:“韩家小子,这里没你的事。”
韩铮大步走进来,目光扫过众人:“我是退伍军人,有责任宣传国家政策。《婚姻法》明确规定,子女有平等继承遗产的权利,也有平等赡养老人的义务。”
院里顿时安静下来。八十年代初,法律在农村还不普及,很多人根本不知道这些规定。
林大富结巴着:“什、什么法?”
韩铮看向他:“《婚姻法》。意思是,家产应该儿女平分,养老也应该儿女共同承担。”
赵氏跳起来:“胡说八道!老祖宗的规矩才是正理!”
韩铮表情不变:“奶奶,老祖宗的规矩大不过国家的法律。要不咱们去公社司法所问问?”
一听要去司法所,赵氏和林大富都慌了。他们最怕见官。
林老栓咳嗽一声:“韩家小子,就算按法律,长子多分也是应该的。”
韩铮点头:“是可以适当多分,但不是七成这么离谱。而且...”他看向赵氏,“奶奶有劳动能力,完全可以自己过。儿女按月给养老钱就行。”
这话说到了林晓棠心坎上。前世奶奶就是跟着大伯家过,结果把自己攒的私房钱全贴补了大伯家,还整天来他们家要东西。
赵氏当然不愿意自己过,立刻哭嚎起来:“我不活了啊!儿子不要娘,外人还来欺负我啊...”
韩铮不为所动,继续对林老栓说:“三叔公,您是族长,更应该带头遵纪守法。要是分家不公,闹到公社去,对林家名声也不好。”
林老栓脸色变了变。他最看重家族名声,真闹到公社,他这族长脸上无光。
周氏见势不妙,赶紧说:“就算平分家产,晓棠赚的钱也该拿出来分!那是没分家前赚的!”
韩铮看向她:“大嫂,晓棠赚的钱是她个人劳动所得,不是家族财产。按法律规定,个人收入归个人所有。”
林晓棠惊讶地看着韩铮。她没想到这个男人懂这么多法律知识。
周氏被噎得说不出话。
林大富恼羞成怒:“韩铮!你一个外人管什么闲事!这是我们林家的事!”
韩铮表情冷峻:“我是外人,但也是公民。公民有责任维护法律公正。”
他转向林老栓:“三叔公,我建议这样分:家产平分,奶奶自己单过,两家每月各出五块钱养老钱。这样最公平。”
林老栓沉吟片刻,终于点头:“这样...倒也合理。”
赵氏还要闹,被林大富拉住了。他知道今天讨不到好了,再闹下去可能连平分都捞不到。
林晓棠趁机说:“三叔公,既然分家,就把账算清楚。去年大伯家借的五十斤粮种,是不是该还了?”
林大富脸色一变:“什么粮种?早还了!”
林建军立刻说:“根本没还!我爹还记着账呢!”
林大勇果然从屋里拿出个小本子:“大哥,去年春耕借的五十斤粮种,说好秋收还,这都过去一年了。”
在账本面前,林大富无从抵赖,只能认栽。
最终,在韩铮的见证下,分家方案定了下来:家产平分,奶奶自己过,两家每月各出五块钱养老钱。大伯家欠的粮种折价偿还。
看热闹的村民纷纷议论:“这样分公平!”“还是韩铮有见识!”“林家老大太贪心了...”
赵氏和林大富一家灰溜溜地走了。林老栓也拄着拐杖离开,临走前深深看了韩铮一眼。
院里终于清净下来。林大勇握着韩铮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韩铮,今天多亏你了...”
王氏也抹着眼泪:“是啊,要不是你,我们就被欺负死了。”
韩铮摇摇头:“应该的。”他看向林晓棠,“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
林晓棠心情复杂。她感激韩铮出手相助,但也有些不是滋味——终究还是要靠外人解围。
“先把家分清楚,然后修房子,扩大生意。”她简单地说。
韩铮点点头:“有需要帮忙的就说。”
林建军凑过来,一脸崇拜:“韩哥,你太厉害了!怎么懂那么多法律?”
韩铮淡淡一笑:“部队里学的。”他没多解释,但林晓棠猜到他可能不是普通士兵那么简单。
送走韩铮后,林家四口坐在院里,都有些恍惚。就这么分家了?像做梦一样。
“以后就靠咱们自己了。”林大勇长叹一声,既有担忧,也有解脱。
王氏擦干眼泪:“分了好,至少不用受气了。”
林建军兴奋地计划着:“咱们把那亩半地种上菜,晓棠拿去卖,肯定赚钱!”
林晓棠看着家人,心里暖暖的。虽然前路艰难,但一家人团结一心,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她想起韩铮离开时的眼神,那双总是冷静无波的眼睛里,似乎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关切。
这个男人,一次又一次地在她最需要时出现,像一座沉默可靠的山。
也许,这一世真的会不一样。
夜色渐深,林晓棠却毫无睡意。她坐在窗前,计划着分家后的事:要尽快把凉皮生意做大,要尝试新品种,要攒钱买辆自行车...
最重要的是,要尽快还韩铮的人情。虽然他说不用还,但她不想欠他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