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中浓雾在慢慢消散,温度也在慢慢回升,四周安静的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是徐三知道,魏仙可能成功了。
他的人已经原地消失不见,而刚刚那个仿若神祗的声音也答应了他。
“允。”
但是徐三心里却没有一丝开心的心情,因为最该开心的那个人,已经不在这里了。
他转头望向泉水中央上那具漂浮的白玉棺椁,他捏紧了拳头,但是挣扎了半天,却深吸一口气,缓缓放松。
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泉水边,徐三手指空书。
“引”。
原本漂浮在泉水上不动的棺椁向着岸边缓缓驶来。
棺椁上岸,徐三推开开玉棺棺盖,棺内的黄衣女子正安详的躺在其中,睫毛颤动,仿佛正要醒来。
徐三面色阴沉,却也没做其他动作,只是静静的等着女子的苏醒。
洞外,魏年身前是李林秋,身后,是握住自己手臂的谢立安。
魏年原本想趁着天黑掏出胸口玉片,用金色叶片的一叶障目逃脱,但是却被身旁的谢立安一把抓住。
障目能力只能影响外人所见,被贴身抓住也就失去了使用的意义。
父亲很长时间没从洞中出来,再加上刚刚诡异的天色,让魏年很是担心。
但是现在魏年被身旁两人看管住了,根本不能进去通知,一时之间,焦急万分。
李林秋看看天色,发现没再有过多的改变了,变转头对魏年与谢立安说。
“事情应该结束了,我们进去吧。”
于是由李林秋打头,其他人在中间,谢立安与魏年在最后,自山洞鱼贯而入。
洞内棺中,睫毛颤动的夏蕾终于睁开了双眼。
她看见了陌生的山洞,再左右看看,发现自己睡在白玉做的棺木中,棺木外,还有一个容貌普通的中年人在看着她,眼神中半是欣喜,半是悲伤。
这让她心里一惊,双手一按就坐了起来,可能是玉棺的作用,夏蕾动作灵活,完全不像已经经沉睡了十四年的人。
她眼含戒备的看着面前的人,开口问道。
“你是谁?为什么带我来这?”声音若银铃。
在她的记忆里,自己应该是刚刚生下年儿,然后就……
不对,自己不是因为生年儿,出血过多,死了吗?
看着面前如当年一般模样,并未改变的少女,露出了似乎是回想起什么的惊讶表情。
徐三脸咬紧后牙根,拼命板着脸,强行控制住自己的眼框,尽量以平缓的语气地问。
“夏蕾姑娘,记起来了?我是徐路遥,你之前已经去世了。这里,是碣石镇。”
“徐路遥?”夏蕾想起了那个常常跟在丈夫身边的潇洒少年,文道俊才,时常来王府,问自己讨酒喝。
再看面前这个面容普通中年男人,完全对不上,她心里更加戒备。
“路遥?那魏星桾呢?他在哪,他不可能就留你一个人看着我!”
“魏星桾,哈哈,好多年没听到这个名字了。”徐三摇摇头苦笑,双手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感觉这信重若千钧,信上写着,吾妻夏蕾,敬启。
他把信交给夏蕾,“夏蕾姑娘,这是魏星桾大人给你的,你看完就明白了。”
夏蕾将信将疑地接过信,看封面发现的确是魏星桾的字,便拆开来,看里面的内容。
吾妻夏蕾:
见信如晤,自汝亡故,已十四载。
吾得友相助,以阴阳秘术锁魂魄,再累十四载之功,拜《泰山府君祭》,换得妻魂归,能见此信,应大功告成。
年儿正舞勺之年,却风姿绰约,聪慧沉稳,且承得妻《节律》之艺,未来可期。
苦自小有父无母,为吾体弱所累,而今,无事再能困其于池洼。
妻亦不必悲痛,天不假年,吾以月足之短寿换回妻之长命,幸哉,幸哉。
此方事已了,妻可同年儿择地安居,其余事务,夫已托徐路遥代为照料,年儿与之商议即可。
山长水远,望妻多加小心,盼下辈子与妻,前缘再续,腹有万语,不知所云。
夫魏星桾留
“夫!君!”
只唤了魏星桾一句,夏蕾感觉,信中一字一句,如刀一般,穿过了这十四年的光阴,破入了自己心中。
十四年,孩子已经长大,夫君用仅剩的寿命以灵魂换自己起死回生。
这一桩桩,一件件,如山崩一般袭来,压得夏蕾喘不过气。
她死死的捏住信纸,眼中却已经泪如雨下。
强行逼着自己移转红的眼眶看向面前的中年男人。
“徐路遥,魏星桾没死对不对?!他是在和我开玩笑,在骗我对不对?!没有十四年,我只是假死了一段时间被救回,对不对?!”
热泪不停从她的脸颊上流下,夏蕾连续问出了三个对不对。然而,只得到了徐路遥的转身。
这个随着魏星桾在这个小镇上隐姓埋名十多年也不喊苦累的男人,转身看着默默流淌的泉水,右手死死攥成拳,泪奔涌而下。
哪有什么对不对,骗不骗的,魏星桾从未骗过夏蕾任何事情,看见了自己夫君的字,夏蕾其实内心已经相信了。
但是夏蕾根本接受不了,夫君用他自己的命换来自己的命。
十四年的苦等,十四年的猜筹谋,夫君该是何等的难熬。
悲痛,气愤,恼怒,一时之间,如山火蔓延般涌上心头。
夏蕾一手死死捏住信纸,眼中泪如雨下,躬身发出杜鹃啼血边般的长久哀喊。
“啊!!”
哀痛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似乎将不死木的树叶都摇得瑟瑟发抖。
就这么哭喊着,突然,一阵幽兰的光芒逐渐环绕了她周身,夏蕾只觉得眼前一黑,别隐隐约约的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好不容易活过来,哭什么哭,我来帮你应付吧,哈哈哈。”
充满邪气的笑声中,夏蕾昏厥了过去。
仍旧泪流满面的徐三听到后面的夏蕾哭喊后再无动静,赶忙转身向棺内看去,只见夏蕾已经晕厥。
他连忙用手指在空中连书,“静”“安”两字,以稳住夏蕾的心神,等她再次慢慢苏醒。
而这时,听到女人哀鸣声音的魏年等人,已经进到洞内来,只看见了溪边的棺木和棺木旁的徐三。
写完两个言令,徐三再抬头便看见了挟持魏年进来的那些黑衣人等,他戒备的单手背于身后,看向为首的人。
熟人,碣石镇开客栈的掌柜,李林丘。
“李掌柜,你这是干什么?”
李林秋看着打开的白玉棺和棺中有苏醒迹象的夏蕾,他也震惊地转头看着徐三。
“宣武王他,居然成功了?”
听见了“宣武王”三个字,徐三便知道这个李掌柜,并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
“你为何会知道这些?”徐三身后食指微动,一个“定”字便已出现。
“你不要轻举妄动。”似乎是感觉到了徐三的动作,魏年身旁的谢立安握住腰间刀,发言警告。“你可以看看是你的言令快,还是我的刀快,书山徐路遥。”
他说的刀快,不只是刀到徐三那的速度,也是刀到魏年身上的速度。
咬紧牙关,握紧拳头的徐三深深地吸了口气,把言令收了回来,一脸冷静的问。
“李掌柜也是夜卫?你们来这里,想干什么?”
李林秋抱拳,“夜卫首领,壬字,李林秋,见过书山八师兄,在下并非想与你为敌,乃是奉睿诚王命前来,带王妃与世子进京都。”
众人在交涉,而听见自己的名字的魏年感觉一脸茫然。
山洞里,父亲不在,只有徐三叔和他身旁的棺椁,还有什么王妃世子的,根本搞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魏星索他要干什么?他……”徐三愤怒的说。
而听面前这个人直呼王爷的名字,李林秋和谢立安皆手握于刀柄,齐声呵斥。“徐先生,慎言!”
而就在两方语言交锋时,棺内的夏蕾,醒了,但是与之前不同的,她的眼中藏着幽蓝的光。
睁开眼的她,没有急着爬起来,也没有像之前一样哭喊,异常冷静,冷静的可怕。
她将双手抬于面前,翻转看了自己细嫩的双手,再用双手一点一点的抚摸自己的脸颊,眯起眼睛,以陶醉的表情深吸了一口洞中的空气。
将原本紧握在手中的信随意的抛在一边,用手一撑坐了起来,打量着场中的众人。
而随着她坐起来,现场的顿时一静,众人都在打量这个从棺椁中爬起来的女子,夜卫中的人悄悄用手握住了刀柄。
“夏蕾王妃,您醒了?”李林秋试探着问黄衣女子。
“是啊,醒了。”夏蕾点点头,偏头一笑,“但是没有完全醒。”
这话说的,李林秋不知道怎么接,夏蕾也不用他接话。
看着魏年周围那黑压压的一行人,她皱了皱眉头。
“穿的黑漆漆的,难看死了,死吧。”
如玩笑般轻飘飘的一句“死吧”落下,连同谢立安在内的众位黑衣人感觉体内一紧。
只见她目光所投的这些人,浑身剧痛无比,同时上下突然冒出鲜血,像被压榨的橙子一般。
“啊!”
“不,这是……”
“大人,救……”
血很快的就顺流而下,在他们的脚底形成了一个又一个血池,而流出了大量鲜血的十数个夜卫们连句完整的话都没能说出来,就如同破麻袋般跌倒在地。
原本魏年手臂被抓住的位置,留下了一个血红的掌印。
而谢立安,早已在属下惨叫之时,明白了自己面临什么场景。
他的刀已经出鞘。
“铮!”
白芒,黑影,气劲爆,他如一只飞掠的燕子,直刺棺内女人。
他有感觉,这一刀是他唯一的机会,所以要快,很快,不然会死。
在生死存亡之时的挥刀,他已经感觉到了,自己似乎又向前迈出了半步。
裹挟着浓浓杀意的刀芒,就这么直刺夏蕾而去。
而这个从刚刚醒来就有些邪门的女人,看着刺来的刀,莞尔一笑。
眼神一动,刀连同谢立安就这么停在了她的面前。
夏蕾抬起手,轻轻一挥,谢立安便倒飞出去,拍在了山壁之上,血液分飞,不成人形。
就连武道一层楼巅峰的谢立安都全无招架之力,就这么死在了魏年面前。
余下的三人满脸恐惧,李林秋环视四周,颤抖地问。
“王妃,您这是……”
还没询问完就被夏蕾接下来的动作打断,她隔空轻勾,死去的众人身上便散出一股幽蓝的光纹,光纹如流水一般流入她指间前方聚成了一团。
“呀,这么多人的魂体,才聚得这么点啊。”夏蕾嫌弃地摇摇头,手指往光团一点,光团便化为一只带着流苏的簪子,被夏蕾随意地插在发髻上。
“你看,黑漆漆的多难看,现在的这一滩滩红,艳丽夺目,不是好看多了。”夏蕾轻轻抚摸着簪子上的流苏对李林秋说着,语气天真,声音娇嫩。
但其透露出的对人命的那种漠视,令在场三人自心底泛出深深的恐惧。
“还有。”夏蕾微笑着地看着灰衣的李林秋说,“我叫敖青,不叫夏蕾,不过,没关系,你们,都得死。”
夏历三十四年,七月初八,羊日冲牛,煞西。
死者已死,生者仍生,若用此禁术,则易招邪神,遗祸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