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金顶是神农山的主峰,傲立群山之巅,巍峨挺拔,直插云霄,号称“中天玉柱“。
紫金顶部是极大的一个平台,四周为悬崖峭壁,悬崖上生长着古老的白松,实为登峰造极之所在。
紫金顶俗称小北顶、相传太上老君曾在此筑炉炼丹,峰顶常年紫气环绕,金光流溢,与南顶武当并誉为道家圣地。
紫金顶上还有一个长、宽、深约一米的石坑,相传是伏羲氏卧听风声、悟画八卦之所,叫做“八卦坑“。
而现在坑里,躺着一个人。
额头贴着一道银色符纸,这人的身材也并不高大,是一个瘦小的年轻人,符纸遮盖了他扭曲的面孔,似乎是在梦中遭受了什么不能忍受的事情。
而坑外边也站着一个老道人,道人看着坑中的少年默不作声。
少年的表情越来越扭曲,恐惧、悲伤、害怕,在他脸上一应俱全。
突然他猛烈挣扎,眼睛坦然睁开,如同溺水得救一般坐在坑里大口呼吸。
半天气才喘匀,他看着熟悉的坑,看着坑边的老道人,低头失落道。
“师傅,还是不行,我没办法感知到体内的灵气。”
老道点点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伸手把他拉起来,揭去头额头上符纸。
“做早课吧,不急。”
符纸揭开,露出的那略带苍白的脸颊,才让人知道他是谁。
他是本应该在敖青屠镇中死去的褚随言,在小镇中被符纸送走的那道银光。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魏年没有在他家的当铺里看见他的尸首,因为他根本没有死。
当时血雾在小镇上蔓延,褚随言正与家人在当铺中清点库存中的小物件,但是血雾最终蔓延进屋子,父母皆被感染。
只有一道银光从褚随言的衣带中散发出来,护住了他全身,于是他硬生生看着父母在自己面前突然死去,只被这道符箓带着化作一道银光冲出小镇,往这紫金顶上飞来。
一切发生的极快,快到父母去世时他没法救治,快到银光裹挟着他时,他抵抗不了。
就这么在银光中挣扎,哭喊,咆哮,他不知道自己要被带去哪,但是他宁愿就这么在小镇上与家人同生共死。
银光极快,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就跨越了数千里,来到了这俗世之人到不了的神农山内,紫金顶峰。
而当他化为的银光落下,面前出现的就是这个老道,他这么静静的站在山边,一盏灯笼凭空悬浮在他身旁,似乎是等待褚随言很久了。
长久的化光飞行,让褚随言晕头转向,趴在地下干呕了好一会儿,才回复过来。
褚随言脸上是已经风干的鼻涕眼泪,他茫然看着周围这云雾缭绕的环境,天空中闪烁的繁星,再看着面前站在灯笼旁,穿着飘飘道衣的年长道人。
褚随言这才回过神,连忙站起来,顾不得整理自己乱糟糟的衣服,五体投地跪拜,用已经嘶吼得沙哑不清的声音努力的恳求。
“求道长救我父母,求求您,求求您。”
老道看着悲痛欲绝的褚随言,只是走过去把他拉了起来,引着他来到山边。
“坐。”
褚随言已经哭的说不出话,只是任由着老道牵着他坐下,而坐下后,望着山边四散的云雾,老道缓缓开口。
“男逢伤官七杀羊刃,骨肉亲友伤情。这是你的命,也是你父母的命,贫道玄爻,只是一个道人,不是神仙,是没办法让你父母起死回生的。”
褚随言听言,涕泗横流地说。“那麻烦道长送我回去,我要和父母死在一起。”
玄爻老道摇摇头,“难得逃脱一死,就不要说这些胡话,随我修行吧,你是贫道命中注定的弟子,况且你难道不想报仇么。”
褚随言仍然是泪流满面。“那突然起的红雾,仿若天灾,我该向谁去寻仇?”
玄爻手一挥,两人面前的云雾开始凝聚,照出了碣石镇的模样,他严肃地说。
“此等祸事,并非天灾,乃是人祸,你看。”
听见是人祸,褚随言匆忙擦了擦快蒙住眼睛的泪水,努力的睁着,红彤彤的眼眶看着面前的云雾。
云雾中显现的,正是敖青捏拳,小镇红雾散开,镇上百姓皆死的过程。
书塾里先生炸出血雾,胭脂铺罗言山怀里的薛婉儿炸出血雾,书店倒下的罗倩倩和夏安阳,还有在当铺里一起死去的褚随言父母,每个人的逝去,都让褚随言悲痛痛欲绝,不住的呼出声。
“先生!言山!芊芊姐!父亲!母亲!”
越看到后面,他越是呲目欲裂,脖颈青筋鼓起,双手死死地抠着地面,指间血了都不知,眼中血丝充斥,如疯魔一般,只是疯狂念着。
“她是谁,她是谁,为什么要害我们,我要杀了她,要杀了她!”
饱含杀意的声音在云雾中扩散开,回荡于山谷中。
看着面前变成了这个样子的褚随言,玄爻道长摇了摇头,伸出双指抵住他的额头,一股清流顺着指尖注入褚随言的脑海,以保他不会因为这种刺激而神魂有损。
趁着褚随言意识清明一些的时候,他对他说。
“跟着我念,老君曰:大道无形,生育天地……”
玄爻道长的话似乎有魔力一样,让褚随言不自觉的就跟着他念。
“老君曰:大道无形,生育天地……”
于是两人轻诵《静心咒》的声音在平台上响起。
可能就像玄爻道长说的那样,褚随言与道有缘,原本记性并不好的褚随言只是念了一遍,就发现这些话似乎像印在脑海中一样,怎么都消散不掉,而且还这些字句间,散发着一种让人心定神安的力量。
“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
随着最后一句念完,褚随言安定了下来,在也不复之前疯魔的模样,但是却也变得沉默了很多。
玄爻道人看着恢复下来的他点点头,开口问道。
“想知道前因后果么。”
褚随言拼命点头,用干哑的嗓音回答。
“想!”
玄爻道人盘腿坐下,取出腰间装水的葫芦,递给褚随言润嗓子,从头开始解说。
“贫道擅长卜算,三个月前突然心血来潮,给自己卜了一卦,发现有弟子缘,但是弟子处于杀劫之中,需要我的帮扶。但是因为不能卜算具体是何人,边暗暗着急,却全无办法,正遇见京都的宋姑娘,来紫金顶观日出,我见她的第一眼,便知道了帮扶之事当由她而成。于是我便递交一张符箓给她,让她随心给出便是。今早,符箓被激发,我才知道,原来你是经历了这等祸事。那个始作俑者,从云镜中,看其气息,应当是早已经被镇压在泰山之渊的罪神了。”
“罪神?”褚随言并不理解这个词的意思。
而后,玄爻道长如同申屠一样,介绍了龙族的反天灭人之行,故事很长,一说就说了一夜,就在破晓时,道长才将将说完。
“罪神骗过泰山府君,重新回到这世界,肯定是有其动荡苍生的阴谋诡计,在你的小镇的杀戮只是开始,你愿入我门下,阻止她么?”
褚随言就这么听了一夜,此时虽然全身无力但是却坚定地点头,起身,再次跪下。
“只要能杀掉她为我父母报仇,我愿意。”
玄爻点点头。
“为仇入道,也可,从此刻开始,你便是我弟子。”
此时紫金顶晨光正出,金光开始流溢,云绕山台,恍若仙境。
而失去了双亲的褚随言,此刻对这个自己向往已久的仙家场景却毫不感兴趣,他只是静静地就地坐下,仿佛一座雕像。
自从自己拜入师傅玄爻真人门下,已经将近一个月,早课经书,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但是唯独修道所需要感应的灵气,褚随言感应不到半分。
感应不到灵气,就无法引灵气入体,达到玉清境,更没办法修行。
刚刚那是褚随言第三次贴着清灵符感应灵气失败,褚随言现在心里其实很慌很急,但是只能拼命压住性子,继续修行早课。
师傅虽然说不用急,但是他没办法不急,复仇的火时时刻刻都在他心底燃烧,烧的他需要不时默念清静咒,才能不作出疯魔的举动。
他想自己大概是已经疯了吧。
今我求入道,只为断神命。
而与此十分相仿的场景,摩崖石刻洞口前也出现了。
被佛家护身咒救下的罗言山,此时正双手合十,身穿粗布纳衣,头顶光亮,没有一丝头发,眼神轻闭,口念《十二品生死经》。
“尔时,世尊以金色手,摩不空见菩萨顶上,出广长舌而告之言……”
摩崖石刻旁山风很大,但是吹不动这个瘦瘦弱且坚定的身影,他对着洞口轻轻默念着,手中佛珠拨动。
这是洞内一个僧人走出来,他看了看罗言山,合手一礼。
“彼岸师侄,你可以入洞了。”
罗言山闻言,停下诵念佛经的动作,睁开眼,原本灵动活泼的眼神现在寂然一片,他摇摇头。
“再念三千遍。”
“为何,你已经念了两万遍了,如今佛已入心,可以入洞了。”
罗言山闭上眼,缓声解释。
“佛已经入心,但是我还没有送走我自己。”
僧人看着继续颂念的罗言山,合手与胸。
“阿弥陀佛,师侄高悟。”
世事无常事,红鸾变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