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呼唤像细密的针，扎得李晓龙的意识七零八落。他瘫坐在地，脑子里乱成一锅粥——这里是梦？是臆想？还是别人口中的平行世界？指尖触到的墙是凉的，奶奶掌心的温度是暖的，可头疼总像附骨的幽灵，疼过之后，总有些记忆像被潮水卷走，空落落的地方泛着隐秘的疼。
“这样多好啊……”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脑海里发芽，带着孩童般的向往，“能抱着奶奶撒娇，不用想柴米油盐，多开心。”
另一个声音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语气里裹着轻佻：“可不是嘛，每天有倩儿那样的小姑娘陪着，时不时逗逗她，看她红着脸躲我的样子，那股娇羞劲儿，真是我见犹怜。神仙日子也不过如此。”
“没出息！”一个洪亮的声音突然炸响，像惊雷劈进迷雾，“你忘了你的梦了吗？华罗庚的方程、白大褂的誓言、工程师的图纸……忘了说要给爸妈买带院子的大房子了？这样浑浑噩噩，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更多细碎的声音在远处嗡嗡响，像被捂住的蜂鸣。李晓龙越想听清，那些声音就越模糊，急得他抓着头发原地打转，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突然，熟悉的剧痛像斧头般劈进太阳穴，他疼得蜷缩在床上，浑身肌肉紧绷如拉满的弓，喉咙里滚出困兽般的嘶吼，震得窗玻璃嗡嗡发颤。
“吱呀”一声，房门被撞开。父亲冲进来时带起一阵风，粗糙的手掌立刻捂住他的额头，掌心的温度混着焦虑烫在皮肤上：“小龙！怎么了？头又疼了？”
“爸……救我……”李晓龙抓住父亲的手腕，指节泛白如骨，“脑子里有东西……它们要吃掉我……”
话没说完，周遭突然静得诡异。墙壁、家具、父亲焦灼的脸，像被敲碎的玻璃，裂纹从四面八方蔓延开来，蛛网般爬满视野。李晓龙伸手去抓，指尖触到的碎片却瞬间化成齑粉，从指缝里簌簌漏下，只留一手冰凉的触感，像握了把雪。
三个光影突然在他身边显形：红色的像团跳动的火焰，边缘带着暴躁的灼气；白色的似缕飘忽的烟，透着清冷的疏离；蓝色的则如块温润的玉，光晕里裹着沉稳的暖意。它们围成个圈，将他护在中央。
“没想到小灰这么能折腾，”白色光影的声音像碎冰碰撞，带着几分不耐，“这是要把自己拆成多少片？”
红色光影嗤笑一声，火苗般的边缘抖了抖，语气里满是不屑：“管他拆成几瓣，反正没真把我们吞掉。等时机到了，一起出去收拾这搅事的东西。”
白色光影忧心忡忡地叹道：“它这样折腾下去，我怕晓龙撑不到那时候。不同时空的刺激下，谁知道小灰会疯成什么样？我们只能悄悄引着他，千万别让他彻底崩溃——只要他的本能意识还在，就有翻盘的机会。要是真的思维涣散了，我们谁也出不去了。”
蓝色光影的光晕轻轻起伏，语气带着超然的平静：“小灰的出现本就是意外，我们只能用部分力量把它引出来。能不能消除它，终究要看李晓龙自己。快藏起来，它又来了。”
光影散去的瞬间，李晓龙猛地睁开眼。
讲台上的语文谷老师正举着黑板擦，眉头拧成个疙瘩，粉笔灰在她指尖簌簌飘落：“李大神，睡醒了？”她把黑板擦往讲桌一磕，“觉得我的语文课不重要？数学好就不用学语文了？下课到我办公室！”
李晓龙使劲揉了揉眼睛，视线里的黑板、课桌椅渐渐清晰——这不是家里的床，是……是高中教室？他懵了，脑子里像被塞进一团浸了水的乱麻，沉甸甸的理不清。
一张纸条“啪”地落在桌上，带着轻脆的声响。他慌忙展开，娟秀的字迹跃入眼帘：“小弟，怎么又上课睡觉？都高二了，明年就要高考了，该收心了。”落款是“猫 cat”。
心口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酸意顺着血管漫到眼眶。他想不起这字迹的主人的样貌，却莫名对这个称呼感到熟悉，像忘了名字的老歌，旋律一响起就红了眼眶，喉咙里堵着说不出的涩。
下课铃刚响，李晓龙就被谷老师拎进了办公室。“偏科不是小事……语文、数学、英语都是主科，分值一样重！你现在不学语文，将来写个通知都颠三倒四，看合同都抓瞎，怎么在社会上立足？”老师的声音在办公桌间回荡，像敲钟似的震着他的耳膜。
他像只斗败的公鸡，耷拉着脑袋走出办公室，脚步都带着气无力的沉重。刚到教室门口，一本书突然砸在他头上，力道不重，却带着点熟悉的嗔怪，像春风拂过湖面，漾开细碎的涟漪。
“小弟，没事吧？”温柔的声音像羽毛扫过心尖，痒得人想缩脖子。
李晓龙捂着头抬头，看清来人的瞬间，所有的混乱突然静止了。他猛地抓住女孩的手，翻来覆去地看，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玥……瑶……，玥瑶真的是你吗？”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像要把这张脸刻进骨子里。方玥瑶被这没来由的追问惊得愣住，眼里闪着疑惑的光。
李晓龙握紧她的手，指尖传来细腻的温度：“我的头硬得很，别硌着你的手。你要是伤着了，我……我就用一辈子赔你。”
玥瑶的脸“腾”地红透了，像熟透的苹果，连耳尖都泛着樱桃色。她猛地挣开手，转身就跑回座位，脊背挺得笔直，却藏不住微微的发颤。
李晓龙望着她的背影，眼底悄然浮起淡紫色的光，心里掠过个狡黠的念头：小丫头，这一次你跑得了吗？你逃不出我的手心的。
剩下的课，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盘旋的甜言蜜语，像蜜蜂绕着花蕊打转。临放学前，他写了张纸条揉成球，趁老师转身写板书时，手腕一扬，纸团“嗖”地飞出去，精准地砸在玥瑶桌上——
“我自山中来，身披粗布裳。
奈何无一物，唯能轻声唱。
你自瑶池来，花簇彩凤拥。
玥珠映明月，愿与佳人赏。
瑶光随花飞，天涯永相傍。”
他盯着纸条被悄悄展开，又被小心翼翼地捏在手心，嘴角勾起抹志在必得的笑，眼里的光比窗外的夕阳还要亮。
晚自习的铃声刚落，李晓龙就抄起书包往后山走，脚步轻快得像踩着弹簧。路过操场时，他瞥见个熟悉的小个子背影，上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哪个不长眼的小子，敢拍你四哥？”小个子不耐烦地回头，看清是李晓龙后，脸上的戾气瞬间化成谄媚的笑，腰都弯了半截，“龙哥！是您啊！好久不见，有何吩咐？”
“你叫什么来着？”李晓龙挑眉，语气里带着漫不经心的倨傲。
“钱小四啊！您叫我小四就行！”男生连忙掏手机，屏幕都快怼到他脸上，“龙哥，加个企鹅呗？以后您有什么吩咐，小的立马就到，上刀山下火海绝不含糊！”
李晓龙扫了二维码，淡淡道：“有事再找你。”转身就往小树林走，脚步里带着藏不住的雀跃。月光穿过枝桠，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像撒了一地的碎银，照亮了少年奔向心事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