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幻侠小说 > 沦落徘徊 > 第十八章 婚姻里的钝痛与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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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过了多久,一段熟悉的歌声像根细线,把李晓龙的意识从混沌中拽了回来。

“阴天在不开灯的房间,当所有思绪一点一点沉淀……爱情究竟是精神鸦片,还是世纪末的无聊消遣……”

他睁开眼,望着副驾驶前方熟悉的米色内饰,慢慢伸了伸僵硬的腿,膝盖撞到前排座椅的瞬间,才彻底醒透。转头看向驾驶座:“凤儿,我怎么睡着了?”

南宫凤儿正打方向盘的手顿了顿,侧过脸看他。眼底带着点嗔怪,却藏不住一丝被生活磨出来的疲惫:“你今天是累狠了?刚上车就耷拉着脑袋睡,都睡一路了。晚上回家还睡不睡?”

李晓龙揉了揉眼睛,指腹蹭过眼角的干涩,看着她握着方向盘的手——虎口处有道浅浅的茧,是这几年握方向盘磨出来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好不容易你能来接我一次,不得趁机懒会儿?不过刚才做了个长梦,梦里特无助,那种抓不住东西的无力感,现在想起来还发怵。”

“行,你继续睡,”南宫凤儿嗤笑一声,语气里带着点惯常的嫌弃,随即又换上期盼的眼神,像盼着雨的田,“梦里什么都有,想要什么都能攥手里。整天不干正事,就知道白日做梦——你觉得黄粱美梦能当饭吃?不过是些哄人的幻象罢了。对了,工资的事问了吗?有着落没?啥时候能发?”

“工资的事?问了,”李晓龙的声音低了下去,像被戳破的气球,“财务说账上还没回款,让再等几天,有钱了就发。”

“再等几天?等什么等?”南宫凤儿的音量陡然拔高,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得像要嵌进塑料里,“家里冰箱都空了,菜钱都得跟我妈借,还等?你们单位天天忙得脚不沾地,怎么就没钱发工资!”

“我怎么知道?”李晓龙也来了火气,不耐烦地提高声音,喉结滚了滚,“我又不是管钱的,更不是老板肚子里的蛔虫,我哪知道他们拖着不发是图啥!”

“我问你,”南宫凤儿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像泼了盆井水,“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日子怎么过?这个家怎么撑?你有没有长远计划?哪怕一点想法也行啊?”

“长远计划?”李晓龙自嘲地笑了笑,笑声里裹着化不开的疲惫,“就说这两年,单位效益跟坐滑梯似的,基本工资砍了一半,你让我怎么办?现在买菜钱都得靠老人贴补,你说我能怎么办?我的计划就是先把今天的饭填上,能正常喘气,其他的以后再说。”

“那好,我问你,今天的饭怎么填?”南宫凤儿不依不饶,像抓着最后一根稻草,“让你下班跑个外卖,你说工作性质不允许——怎么就不允许了?”

“怎么允许?”李晓龙的火气彻底上来了,声音里带着压抑已久的烦躁,像堆着的柴火终于燃起来,“每天早八晚六,每周雷打不动开两次会,偏偏高高兴兴要下班了,通知开会。开完会得写纪要,还得连夜发群里,你说我回家几点了?回了家你说累得不想动,我就得系围裙做饭。做完饭你们先吃,我去给孩子检查作业、改错题。孩子们洗完澡,我才能扒拉两口冷饭,收拾碗筷、洗衣服……你告诉我,时间长翅膀飞了?我还有时间跑外卖?家里灯泡坏了、水管堵了,哪件不是我盯着?我要是撒手不管,能有一件顺顺当当的吗?”

话说完,车里突然陷进死寂。连电台的音乐都像被掐住了脖子,只剩下沙沙的电流声。李晓龙转头看向窗外,天空正被大片黑云吞掉,像翻涌的墨汁,压得人胸口发闷。他两眼无神地望着那片阴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掏走了一块。

南宫凤儿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盯着前方的路,方向盘在手里稳得像焊住了。只有电台里偶尔飘出的歌声,还在不知疲倦地流淌,像条沉默的河,绕着两个各怀心事的人。

车在地库停稳后,南宫凤儿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就走,背影挺得笔直,头也不回地往电梯口去。李晓龙没有急着跟上去,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打火机“咔哒”一声,橘色的火苗舔着烟卷,在昏暗里亮了下。深深吸了一口,看着烟圈一圈圈散开,那些年的过往突然像老旧电影一样在脑海里转:刚认识时她扎着马尾,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第一次约会在公园,她偷偷牵他的手,指尖烫得像小火苗;结婚时她穿着红裙子,说以后要一起攒钱买带阳台的房子……

他和南宫凤儿的感情,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他喜欢的那个凤儿,那个会撒娇、会脸红的小鸟依人,好像被日子磨没了。现在的她,下班回家就窝在沙发里刷手机,地板积了灰也懒得拖,辅导孩子写作业没两句就急眼,看他的眼神里,也少了当初的依赖,多了些说不清的怨。一切都和当初不一样了,一切都不再是他心里描画的样子。

这时,电台里突然切到张宇的《都是月亮惹的祸》,“都是你的错,轻易爱上我,让我不知不觉满足被爱的虚荣……”李晓龙不自觉地跟着哼,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苦涩,像含着颗没化的黄连。

一支烟抽完,他又点了一支,烟屁股在烟灰缸里堆成小塔。静静听着广播,很快,刘若英的《很爱很爱你》飘了出来:“很爱很爱你,所以愿意舍得让你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飞去……很爱很爱你,只有让你拥有爱情,我才安心……”

歌声落地的瞬间,李晓龙的胸口像被一把钝刀狠狠剜了一下,疼得他猛地弓起背,捂住胸口大口喘气,眼眶突然就热了。各种各样的思绪在脑子里撞:梦里玥瑶的眼泪、倩儿的笑脸,现实里南宫凤儿的抱怨、空荡的冰箱,搅得他五脏六腑都拧在一块儿,疼得说不出话。

这突如其来的疼让他慌了神,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痛,像心里破了个洞。正愣神时,头疼也找上门来,突突地跳,他用手在眉心处用力揪了几下,拿起遮阳板后的化妆镜一看——指腹上沾着点黑色的灰,是早上没擦干净的墙皮。“原来是受凉了,”他自嘲地笑了笑,把镜子扣回去,“还以为自己要出啥大事,真是庸人自扰。”

掐灭烟头,烟味混着车里的霉味,呛得他咳了两声。推开车门,慢悠悠地往电梯口走,影子在灯光下拉得老长,像个孤单的叹号。

进了家门,玄关的灯没开,客厅里亮着盏落地灯,南宫凤儿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背影被灯光切得愣愣的。没见到孩子们的吵闹声,李晓龙不由皱起眉:“凤儿,这都几点了?孩子们怎么没回来?你问问爸妈,是不是出啥岔子了?要不我去接他们?”

南宫凤儿冷冷地开口,声音平得像块板:“不用问了,我让爸妈把孩子们接他们家去了。”

李晓龙更疑惑了,换鞋的动作顿在半空:“怎么?有啥事儿?今天又不是过节,怎么突然把孩子们支走了?”

“我想和你说说我们的事。”南宫凤儿的语气异常平静,平静得像暴风雨前的海,让人心慌。

“我们?有啥事儿,你说吧。”李晓龙嘴上应着,心里却突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像踩空了楼梯。南宫凤儿这看似平静的外表下,仿佛藏着一头攒足了劲的猛兽,正盯着他这头猎物,连呼吸都带着算计。这种感觉让他浑身发紧,后颈冒起一层冷汗,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要彻底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