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那些声音,李晓龙的头像被塞进高速运转的绞肉机,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他辨不清声音的来源,不知道是谁在耳边絮叨,更读不懂这些话里藏着的深意。疼痛非但没有减退,反倒像涨潮的海水,层层叠叠地压上来,几乎要把他的意识碾成碎末。
不知不觉间,他像被无形的钉子钉在原地,四肢僵硬得动弹不得。身体周围的空间突然裂开一道尺许长的缝隙,边缘泛着诡异的灰光,一道灰蒙蒙的人影从中旋出,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的刀锋:“那三个老东西不是早被我吞了吗?刚才怎么又感觉到气息了?是我大意没除根,还是他们根本没死透?”他指尖在虚空中轻轻划过,带着几分志得意满的自得,“不过也无妨,李晓龙现在全听我的调遣,手下养的小弟也够多了,就算他们三个一起冒出来,我也不惧。只是最近总觉得不对劲,还是得盯紧些,免得出乱子。”
灰蒙蒙的人影转头对着裂缝沉声喝道:“都出来。”
几道模糊的光团从裂缝中飘出,在他面前悬浮不定,像一群等待指令的幽灵。“你们几个刚成形,根基还不稳,”灰影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我会让李晓龙多经历些光怪陆离的事,你们趁机争抢控制权,我还会再孵几个出来壮大势力。记住,给我盯紧那三个老家伙,一旦发现踪迹立刻停手,报我来处理,别坏了我的大事。”
光团们无声地应着,像被无形的线牵引,逐一钻进李晓龙的身体。灰影警惕地瞥了眼四周,丢下句“别让我逮到你们的尾巴”,便退回裂缝,那道口子像愈合的伤口,慢慢收缩、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一刻钟后,四周依旧死寂,连风声都带着诡异的停滞。一只不起眼的小飞虫落在李晓龙脸颊,触角试探着碰了碰他的皮肤,确认无人注意后,对着虚空轻轻一划,竟也钻进了那道隐形的裂缝。这时,李晓龙周遭的空间开始像被重锤砸中的玻璃,裂纹蔓延,碎片剥落,天边缓缓飘来蓝、红、白三道光球,散发着微弱却坚定的光芒。
红发的“欲”瞥向白发的“理”,嗤笑道:“小灰那家伙还是这么胆小如鼠,刚才要不是你提醒我藏好,我真以为它走干净了。”
“就你那点脑容量,也就配想这些鸡毛蒜皮的事。”理冷冷回怼,语气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嘲讽。
欲顿时炸了毛,扬手就要打,“梦”沉声道:“别闹。它没发现我们,不代表不会怀疑最近的异常。”她看向捂头痛苦的李晓龙,声音柔和了些,“我们得信他,他不会彻底迷失的。那些分裂出来的小东西,根基浅得很,不足为惧。”
话音未落,梦已化作一道流光,飘向李晓龙的身体。周围的一切加速碎裂,身后老树上一片枯叶悠悠飘落,像有了灵性,打着旋儿,悄无声息地钻进灰影留下的缝隙里,消失不见。
……
“老公,你醒醒啊,可不能丢下我们不管……”佘紫兰的声音带着刻意酝酿的哭腔,尾音颤抖着,像在演一出精心排练的戏。
“大夫,我大哥这到底咋回事?不是说手术很成功吗?”钱小四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一如既往地扮演着忠心小弟的角色。
“病人生命体征一切正常,”医生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疲惫,“撞击导致的颅内出血,淤血已经清干净了。什么时候能醒,全看他自身的意志。你们家属多陪他说说话,或许能刺激他醒过来。”
李晓龙躺在病床上,意识清明得像水洗过,却怎么也睁不开眼,只能任由这些对话像针一样扎进耳朵。他大概明白了——自己出了意外,现在是个动弹不得的病人。
“大嫂,大夫走了,别装了,演给谁看呢。”钱小四的声音突然变了调,轻佻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阴狠,没了往日半分的恭敬。
“钱小四你怎么说话呢?”佘紫兰的声音拔高了些,带着刻意的愤怒,“平时一口一个大哥叫得亲热,现在就这么咒他?”
“我咒他?”小四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与阴狠,“他清醒的时候,不就认钱吗?不然怎么爬得上总经理的位置?你也别在这儿装清高,当初放着老实巴交的大壮不嫁,上赶着扑上来跟他,不就是图他有钱有势?”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有错吗?”佘紫兰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几分理直气壮的贪婪,“他当初混得风生水起,跟着他才有肉吃,才能过上好日子。我不主动点,难道要跟大壮一辈子喝西北风?”
“要不是我当初跟你透他的底细,告诉你他最吃哪套,你能这么顺利搭上这条线?”小四说着,眼神像毒蛇般黏在佘紫兰身上,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现在他躺这儿了,就是个活死人,你就别在我面前摆大嫂的架子了。你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
“钱小四,你干什么!放尊重些!”佘紫兰假意怒斥,手却只是象征性地推了他一下,没有半分真生气的样子。
“大哥都这样了,我做小弟的,总得替他‘好好照顾’你啊,不然岂不是辜负了大哥平时的栽培?”小四猛地搂住她的腰,带着一身酒气的嘴就往她脸上凑——他在李晓龙面前永远是点头哈腰、唯命是从的样子,此刻獠牙毕露,哪还有半分恭顺的影子。
李晓龙躺在那里,听着这恶心的对话,五脏六腑都像被搅翻了,一阵阵反胃。他想起当初,不过是让他们教训一下多嘴的王小福,这群人就捧着他、哄着他,一口一个“大哥”叫着,跟着他干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小玥和倩儿发现他的真面目后决绝离开,是佘紫兰趁虚而入,陪他喝酒、聊天,听他吐槽,那时他还以为终于遇见了懂自己的知音,没想到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戏。
眼底涌上浓稠的血色,丝丝缕缕的黑气缠绕其间,杀意与怨气像化不开的浓雾,在胸腔里弥漫、翻涌。他拼命想睁眼,想挣脱这具不听使唤的身体,想撕碎眼前这对男女的假面,身体却像被钉死在病床上,纹丝不动。
病房门突然被敲响,“叩叩叩”的声音像警钟。钱小四像受惊的老鼠,猛地松开手,瞬间切换回那副老实本分的样子。佘紫兰也慌忙理了理凌乱的衣服和头发,脸上瞬间堆起恰到好处的悲伤与担忧。
护士走进来,瞥见两人略显慌张的神色,眉头拧成个结,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里是医院,请保持安静,不要影响病人休息。”
听到这话,张倩儿下意识地身躯一阵,像被冷风扫过的落叶,指尖猛地攥紧了手里的治疗盘,金属托盘与针管碰撞出细碎的轻响。她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阴影,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惧。可下一秒,她又慢慢抬起头,目光落在病床上毫无动静的李晓龙身上,声音虽轻,却带着股不肯折腰的韧劲:“医院是救死扶伤的地方,不是撒野的地方。请你们放尊重些,否则我会通知保安。”
钱小四没想到这小护士敢顶嘴,眼神一沉,正要发作,却被佘紫兰悄悄拽了拽衣角。她对着他使了个眼色,又瞥了眼张倩儿胸前的工作牌,嘴角勾起抹意味不明的笑:“护士说得是,是我们失态了。我们这就走,不打扰病人休息。”
张倩儿没再看他们,径直走到病床前,仔细检查着输液管的流速,指尖拂过李晓龙冰凉的手背时,轻轻顿了顿。直到那两道身影消失在门口,她才松了口气,后背已沁出层薄汗,方才强撑的镇定像被戳破的纸,露出内里藏不住的后怕。可看着李晓龙安静的睡颜,她又默默挺直了脊背——不管怎样,她都要守在这里,不能让任何人伤害他。简单检查了仪器上的数据,便转身退了出去。
李晓龙躺在那里,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中嘶吼、挣扎——原来他身边,全是戴着假面的豺狼,一口口啃噬着他的人生,而他却像个傻子,被蒙在鼓里,直到此刻才看清这血淋淋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