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剧烈的眩晕如潮水般劈头盖脸涌来,李晓龙眼前猛地炸开一片漆黑,身体像断线的木偶重重栽倒,额头磕在地面的闷响里,意识彻底沉了下去。就在他失去知觉的刹那,一道灰色光球自他体内飘出,球身裹着丝丝缕缕的黑红色雾气,像被撕裂的血痕在晨光中扭曲盘旋。片刻后,它挣脱地面的束缚,拖着暗沉的尾迹缓缓升向高空,活像一粒被遗弃的星子,在渐亮的天幕里慢慢隐去踪迹。
黑暗空间中,那道灰色身影的李晓龙望着飘来的光球,胸腔里翻涌的兴奋几乎要冲破周身的灰雾。他死死盯着光球里翻腾的黑红色泽,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喃喃自语时声音裹着不易察觉的贪婪:“还是我厉害。不过几个简单场景,就把他骨子里的‘小野兽’勾了出来。”
他抬手虚虚握住光球,指尖的灰雾与球身的黑红气息相触,激起细碎的涟漪。“看来还得再加把劲,让藏在他身体里的其他小东西快点成长。”灰色身影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等它们都长好了,李晓龙就彻底是我的了。到时候,什么‘欲’、‘理’、‘梦’,全都别想再左右我——它们,还有他,都会变成我最锋利的爪牙,成为我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话音落下,他将光球往黑暗深处一推,那光球便如被无形之力牵引,缓缓沉入更浓重的阴影里。灰色身影留在原地,对着空茫的黑暗露出胜券在握的冷笑,随即扬声对着浓稠如墨的黑暗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在空寂的空间里荡开层层回音:“新的场景,该出现了。”
话音未落,四周的黑暗便如沸腾的墨汁般翻涌,无数细碎的光点在阴影中闪烁、聚合,渐渐勾勒出模糊的轮廓。灰色身影微微前倾,眼底闪过期待与审视,喃喃补充道:“让我瞧瞧,这次又会是哪个‘小野兽’,乖乖回到我身边。”
随着他的话语,那些光点骤然明亮,原本模糊的轮廓瞬间清晰——
“晓龙,起床了!被子叠成豆腐块,床单铺平没褶皱,赶紧起来刷牙洗脸,吃了饭咱们去医院看你奶奶。”
熟悉的声音裹着不容置喙的认真,像带着刻度的尺子,一下下敲在李晓龙耳边。他费力掀开眼皮,视线里先撞进床头柜上码得方方正正的毛巾,边缘的褶皱都透着规整。穿碎花围裙的姑姑正站在床头,手里捏着他昨晚踢到床脚的袜子,眉头蹙得像打了个死结:“跟你说过多少遍,脏袜子要扔进洗衣篮正中央,偏往边上扔?回头又得消毒三遍。”
“好的,姑,我马上弄。”李晓龙的声音还发着懵,鼻尖已钻进一股消毒水混着柠檬清洁剂的气息——那是姑姑每天早上必做的“全屋消杀”,连窗台仙人掌的刺都要挨个擦一遍。
“看你这孩子,枕头又歪了两厘米。”姑姑伸手把枕头挪得与床头缝严丝合缝,掌心的温度裹着点滑石粉的干爽,“粥在锅里温着,碗我烫过三遍了,快起吧。洗漱台的水渍记得擦干净,别留半点印子。”
李晓龙点点头坐起身,瞥见床单上被他压出的褶皱,姑姑正拿掌心一点点捋平,动作慢却带着股不弄平整不罢休的执拗。窗外蝉鸣刚起,楼下早点摊的吆喝混着姑姑用酒精棉擦门把手的沙沙声,倒成了某种固定的晨间调子。
表姐这时从卧室晃出来,睡发胡乱抓了两把,随手把睡衣扔在沙发正中央——那是姑姑昨天刚熨烫平整的位置。她瞥了眼墙上的钟,没好气地冲厨房喊:“妈,我那件雪纺衫呢?不是让你挂在衣柜第三格左边吗?别又给我塞错地方。”
姑姑端着粥从厨房出来,围裙上连个油星都没有:“在洗衣篮里,昨天发现袖口沾了根头发,我拿去消毒了。”
“消毒?”表姐瞬间拔高声音,几步冲到衣柜前猛地拉开门,衣架撞得哐当响,“跟你说过我讨厌消毒水味!你这洁癖简直有病!”她翻出衬衫往身上套,纽扣扣错两颗也不管,眼角余光扫到正喝粥的李晓龙,“还愣着干什么?喝个粥都吧唧嘴,跟没吃过饭似的。”
李晓龙被吼得一缩脖子,赶紧抿住嘴。等他喝完粥套上外套,看着鞋上松开的鞋带犯了难,刚把脚抬到板凳边,表姐正好从旁边过。
“抬脚给谁看?”她眼神一厉,跟扫垃圾似的瞥着他的鞋,“不会系就憋着,多大的人了还让人伺候?”
“他还小——”姑姑的话没说完,表姐已经抬脚踹在李晓龙小腿上。
“小就有理了?”她下巴抬得老高,“在我家就得守我的规矩,再敢把脚往板凳上放,看我不把你鞋扔出去!”
李晓龙摔在地上,手背蹭到地板,刚想咧嘴,就见姑姑已经蹲下来,先用酒精棉擦了擦他的手背,才开始系鞋带。她系得极慢,两根鞋带交叉、缠绕、打结,动作一丝不苟,连绳结的朝向都得对着脚尖正前方。
“行了行了,磨磨蹭蹭的。”表姐抓起包甩在肩上,拉链没拉好也不管,“再不走我可不等了,奶奶那边有什么好看的,无非就是躺着喘气。”
姑姑系完鞋带,又把李晓龙的裤脚捋得整整齐齐,才低声说:“别跟你姐置气,她就是这性子。”
李晓龙点点头,跟着往门口走,鞋底踩在地板上没敢发出半点声响。表姐已经在楼道里催了,声音又尖又利,像鞭子似的抽着空气。他攥了攥手心,刚才摔疼的地方还在发麻,可鼻尖那股浓得化不开的消毒水味,比疼更让人发紧。
到了医院病房,姑姑刚进门就从包里掏出消毒湿巾,把椅子、床头柜擦了三遍才让李晓龙坐下。奶奶刚输完液,手背上还贴着胶布,表姐瞥了一眼就靠在墙上玩手机,时不时哼一声:“都说了让你别吃油腻的,偏不听,现在住院了吧,净给人添麻烦。”
奶奶的脸色白了白,没敢接话。李晓龙赶紧跑到床边抱住奶奶的胳膊,姑姑在一旁帮奶奶掖被角,手指把被边折得方方正正,连露出的长度都得左右对称。
“还是我姑会照顾人。”表姐突然冷笑一声,“不像某些人,住个院都让人不得安生。”
李晓龙抬头瞪她,刚想说话,就被表姐一个眼刀剜回来:“瞪什么瞪?我说错了?”
姑姑赶紧打圆场:“少说两句。”她转身给奶奶倒了杯温水,杯子放在床头柜正中央,与边缘的距离不多不少正好三厘米。
表姐仍靠在门口,对着手机屏幕漫不经心地划着,时不时瞥一眼墙上的挂钟,像在催促这场探视快点结束。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奶奶手背上,李晓龙盯着那片暖黄,忽然觉得这病房里的消毒水味,竟和姑姑家的有点像,只是没那么呛人——或许是因为,奶奶的手正轻轻拍着他的手背,带着点不那么规整的暖意。他望着那片暖黄的光,忽然想起小时候奶奶也是这样牵着他的手,带他出去买好吃的,带他坐车去公园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