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涟漪轻晃,将书房里的压抑缓缓托出——键盘“哒哒”的敲击声急促又沉闷,李晓龙盯着屏幕上“领导讲话稿”的文档,指尖泛白,额角渗出细汗。他刚把一段文字修改完,一道奶声奶气的呼喊就撞进耳朵:“粑粑!怪兽踩坏楼房啦!凹凸曼怎么还不来呀?”
李晓龙侧过头,看见小儿子豆豆举着玩具怪兽,踮着脚扒在书房门框上,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焦急。他强压下心头的烦躁,扯出一抹笑:“别急,凹凸曼马上从爸爸这儿飞过去,你要相信光哦。”话音刚落,大儿子贝贝又垂着脑袋走进来,手指绞着衣角,小声说:“爸,我有道数学题不会。”
“拿来我看看。”李晓龙暂停文档,接过作业本,指尖点着题目耐心讲解:“这道题得先画图,把已知条件标清楚,你看这条辅助线……”话还没说完,豆豆的催促又飘了过来:“粑粑!凹凸曼的叮咚红啦!快叫赛罗过来帮忙,一起消灭怪兽!”
“豆豆,你先用汽车、坦克试试。”李晓龙的声音多了几分不耐烦,却还是耐着性子哄,“等爸爸教完哥哥就陪你玩。”转头看向贝贝时,语气瞬间沉了下来:“听懂了吗?”
贝贝攥着笔,眼眶慢慢红了,大颗泪珠砸在作业本上,晕开一小片墨迹:“没、没懂……”
“没懂?”李晓龙的音量陡然拔高,压着心头的火气,“上课没听老师讲吗?不想动脑子就去站军姿,别在这儿哭哭啼啼的!”贝贝吓得一哆嗦,眼泪掉得更凶了,书房里的键盘声停了,只剩孩子压抑的抽泣和李晓龙沉沉的呼吸。
镜光骤暗,再亮起时,晨光已透过窗帘缝溜进卧室。李晓龙在床上翻来覆去,眼皮重得像粘了胶,刚要坠入梦乡,客厅里的争吵声就像惊雷般炸响:“这是我的奥特曼!”“明明是我先拿到的!”“你再抢我就打你!”
他猛地掀开被子,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冲出去,只见贝贝和豆豆正扭在地上抢玩具,玩具枪的零件散了一地,豆豆的哭声像尖刺扎进耳朵。“住手!”李晓龙吼了一声,两个孩子吓得立马停手,豆豆瘪着嘴扑过来,抱着他的腿哭:“爸爸,哥哥抢我玩具,还推我!”
“我没有!是他先抢我的枪,还把零件扔地上!”贝贝也红了眼,梗着脖子辩解。
李晓龙看着满地狼藉,又看看两个孩子挂着泪的脸,一股火气直往上冲:“你们就不能让人省心点?周末早起就吵,作业写完了吗?钢琴练了吗?一天到晚就知道抢玩具!”他伸手把豆豆拉到身边,又指着贝贝:“你是哥哥,不知道让着弟弟?白长这么大了!”
贝贝委屈地咬着唇,眼泪“唰”地掉下来:“明明是他的错,为什么只说我?”
“还敢顶嘴?”李晓龙的声音更沉了,刚要再说什么,南宫凤儿从厨房走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大清早的喊什么?孩子吓到了怎么办?贝贝本来就委屈,你不分青红皂白就说他,像话吗?”
“我不分青红皂白?”李晓龙转头看向她,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你没看见他们打架?没看见满地零件?我管孩子你还怪我?”
“管孩子也不是你这么管的!”南宫凤儿把锅铲往灶台上一放,声音也高了起来,“你平时早出晚归,孩子的事从来不管,一回来就只会吼,他们能听你的吗?贝贝心里委屈,你就不能蹲下来好好跟他说?”
李晓龙看着南宫凤儿护着贝贝的样子,只觉得一阵无力。他想说自己为了赶讲话稿熬到半夜,想说工资没发的事压得他喘不过气,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生硬的“跟你说你也不懂”。南宫凤儿愣了一下,随即冷笑一声,转身回了厨房,锅里的粥“咕嘟”冒泡,却没了往日的香气。
两个孩子见大人吵架,也不敢再闹,贝贝默默地捡着地上的零件,豆豆躲在沙发角落,偷偷抹眼泪。李晓龙站在原地,只觉得浑身发沉——中年人的生活,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镜面再次流转,画面里的客厅暖黄又安静。李晓龙头枕着沙发靠枕,双腿搭在南宫凤儿腿上,闭着眼揉着眉心。南宫凤儿的手指轻轻捏着他的小腿,轻声问:“老公,这个月工资到底发没发?”
李晓龙睁开眼,眼神暗了暗,无奈道:“没呢。都是这可恶的全世界病毒闹的,单位没效益,财务那边就说‘再等等’。”
“等等等,能等出奶粉钱吗?”南宫凤儿的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焦虑,“豆豆的奶粉就剩小半罐了,下周就得买;贝贝钢琴课的年费拖了快半个月,老师都催两次了;还有他画画班的材料费,月底也得交……这些哪样不要钱?”
李晓龙坐起身,后背抵着沙发,只觉得胸口堵得慌:“我能不知道吗?可我有什么办法?以前只有贝贝的时候,咱们哪用愁这些?给他买进口奶粉、品牌衣服都不犹豫,现在倒好,买包盐都要算着日子,还得靠爸妈救济。”
“当初是谁说‘儿女双全才圆满’?”南宫凤儿的眼眶泛红,声音也带了哭腔,“是谁觉得工资多了两千就能养好两个孩子?现在日子过成这样,你倒怪起日子难了!”
李晓龙看着她泛红的眼,想起她怀豆豆时的遭罪——吃什么吐什么,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豆豆不足月出生时,她躺在产房里,脸白得像纸,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可这些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一句“我也没怪你”,两人之间的空气瞬间冷了下来,只剩窗外偶尔掠过的车声。
李晓龙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曾经想握笔写理想,现在却只能敲着领导的讲话稿,只能捡孩子散落的玩具零件,只能算着柴米油盐的账单。他想起自己快要三十岁了,家庭没顾好,孩子没管好,连给妻子一个安稳的生活都做不到,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裹住了他。
“梦,现在后悔了吧?”白发“理”的声音带着笃定,老神在在地看着他。
李晓龙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喃喃自语:“我错了吗?快三十的人了,连自己的家都撑不起来。要是爸妈生病了,要是家里急用钱,我去哪弄钱?”他猛地抬起头,红着眼盯着“欲”和“理”,声音里满是绝望:“人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可我连眼前的温饱都快顾不上了,谈什么远虑?”
白发“理”和红发“欲”对视一眼,突然齐声笑了,语气里满是蛊惑:“这有何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