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冰冷的雨丝再次飘洒下来，却无法浇灭洛阳城中翻腾的杀机。
曹操率领的一千北军精锐，盔甲铿锵，刀戟如林，沉默地跟随着何进与曹操，如同黑色的潮水，涌向被黑暗笼罩的永乐宫。火把在雨中噼啪作响，映照着一张张紧张而肃杀的脸。
永乐宫外，原本的守卫早已被王越率领的卫士悄无声息地替换或控制。宫门紧闭，里面死寂得可怕，仿佛一座巨大的坟墓。
何进勒住马，看着那扇朱漆宫门，眼中没有丝毫犹豫。他知道，这里面是盘踞大汉帝国肌体上最后的毒瘤，今夜必须彻底割除。
“孟德。”“末将在！”“破门！救出董太后！凡有抵抗者，格杀勿论！”何进的声音冰冷，斩钉截铁。“遵命！”曹操眼中厉色一闪，挥手喝道，“撞木！”
几名彪悍的军士抬着沉重的撞木，猛地冲向宫门！
“轰！”“轰！！”巨大的撞击声在寂静的雨夜中如同惊雷，震得人心发颤。
宫门内传来一阵惊慌的尖叫和奔跑声。
“门外何人？！此乃太后寝宫！安敢放肆！”一个尖利颤抖的声音从门内传出，是赵忠！“奉大将军、曹校尉令，清剿谋害太后的逆党！开门！”曹操厉声回应。
“胡说八道！我等忠心护主……”“轰！！！”第三声巨响，宫门门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轰然断裂！
大门洞开！
“杀！”曹操长剑前指，身先士卒，冲了进去！北军士兵如同决堤洪水，汹涌而入！
宫内顿时大乱！数十名宦官手持兵刃，试图负隅顽抗，但在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北军士兵面前，如同螳臂当车。刀光剑影，鲜血飞溅，惨叫声、兵刃碰撞声、哭喊声响成一片。
何进在王越的护卫下，大步踏入宫门。雨水混合着血水在他脚下流淌。他目光冷峻地扫过战场，径直朝着主殿方向走去。
主殿内，灯火通明。张让、段珪等几个大太监，如同困兽，围在病榻上面无人色、瑟瑟发抖的董太后周围，手持利刃，做最后的顽抗。地上还躺着几具尸体，似乎是试图保护太后的宫女或忠仆。
“何进！你竟敢带兵擅闯太后寝宫！你想造反吗？！”张让尖声叫道，色厉内荏。
何进根本懒得与他废话，目光直接投向惊恐万状的董太后，微微躬身：“臣救驾来迟，让太后受惊了。请太后移驾，此处逆党，交由臣处置。”
“何……何进……你……你们……”董太后吓得语无伦次。
张让见状，知道大势已去，眼中闪过绝望的疯狂，竟猛地将刀架在董太后脖子上：“都不要过来！否则咱家与她同归于尽！”
场面瞬间僵持。
曹操带兵围了上来，弓弩手瞄准张让，却投鼠忌器。
何进眉头紧锁，正欲想办法。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支极其细微、几乎无声的弩箭，不知从哪个黑暗的角落射出，精准无比地射中了张让持刀的手腕！
“啊！”张让惨叫一声，短刀落地！
几乎同时，另一支弩箭射穿了他的咽喉！
张让眼睛猛地凸出，嗬嗬两声，瘫软下去。
是王越！他一直潜伏在暗处，寻找着一击必杀的机会！
首领毙命，剩下的段珪等人彻底崩溃，要么被乱箭射死，要么被冲上的士兵乱刀砍死。
一场短暂而血腥的清剿，迅速结束。
何进走到董太后榻前，看着这位曾经也试图掌控他命运的女人，如今只剩下惊恐和虚弱，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
“送太后回长乐宫，好生照料，严禁任何人打扰。”何进吩咐道。
处理完永乐宫之事，天色已近黎明。何进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大将军府，却发现贾诩并未休息，而是在厅中踱步，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文和先生，宫中逆党已除，为何……”何进话未说完。
贾诩猛地转身，将一份刚刚收到的、来自渑池前线的加急军报塞到何进手中：“大将军，刚收到的消息！鲍信将军于谷城设伏，反中了华雄之计，五千精骑损失惨重，鲍信仅以身免！华雄趁胜进军，已突破伊阙关！董卓大军主力，也已拔营，正全速向洛阳推进！最迟明日午后，前锋必至洛阳城下！”
轰隆！
何进只觉得脑袋里仿佛炸开一道惊雷，刚刚放松的神经瞬间再次绷紧到极致！
败了？鲍信竟然败了？！还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惨！
华雄突破了伊阙关？！那是洛阳西南最重要的门户！
董卓……终于还是忍不住，全面进攻了！
“怎会如此？！鲍信怎会中伏？！”何进又惊又怒。
“军报语焉不详，只言华雄狡诈，似早有所备。”贾诩语气急促，“大将军，此刻非追究之时！董卓铁骑旦夕即至，洛阳城内兵力不足，且新经动乱，人心惶惶，绝难久守！必须当机立断！”
何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先生有何对策？”
贾诩目光锐利如刀，吐出的字眼却冰冷彻骨：“弃城！暂避锋芒！”
“什么？！”何进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弃守洛阳？这……”
“非是弃守，而是战略转移！”贾诩打断他，语速极快，“董卓势大，锐气正盛，携大胜之威而来，不可正面硬撼。洛阳目标太大，难以防守，且极易被围困。不如暂避其锋，护陛下、太后及文武百官，移驾长安！”
“长安有崤函之固，易守难攻，且为故都，物资储备相对充足。大将军可挟天子以令诸侯，据险而守，整顿兵马，联络四方忠义，待董卓师老兵疲，或内部生变，再图反攻！”
“若困守洛阳，一旦城破，万事皆休！若西迁长安，则大局犹在掌控！此乃断腕求生之策！”
何进如遭雷击，僵在原地。放弃洛阳？放弃这大汉帝国的首都？这……这代价太大了！这责任也太大了！
“公卿百官……岂会同意？”何进声音干涩。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无愧于社稷！”贾诩语气斩钉截铁，“可先将此策告知太傅、司徒等重臣，陈明利害。愿走者同行，不愿者……留下自求多福！但陛下、太后，必须走！”
何进脑中一片混乱。贾诩的策略无疑是最理智、最符合长远利益的，但……这实在是太艰难的决定！
就在这时，又一名信使狂奔而入，声音带着哭腔：“报——！大将军！不好了！并州急报！吕布……吕布杀了朝廷使者，收了董卓送去的赤兔马和珠宝，已……已公然率部投靠董卓了！董卓封其为中郎将，侯爵！此刻恐怕已与董卓前锋汇合了！”
噗通！
何进终于支撑不住，踉跄一步，跌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如纸。
最后的一丝侥幸，破灭了。
吕布最终还是选择了董卓！甚至还杀了朝廷使者！
前有华雄破关，董卓大军压境。后有吕布倒戈，如虎添翼。洛阳城内，人心惶惶，兵力不足。
绝境！真正的绝境！
贾诩看着何进失魂落魄的样子，上前一步，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大将军！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昔日项羽不舍彭城，终有垓下之围！高祖暂避汉中，乃有四百载基业！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请大将军速决！”
何进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挣扎、恐惧、不甘……最终全部化为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猛地一拳砸在桌上，嘶声吼道：“好！就依先生之言！弃守洛阳，移驾长安！”
他站起身，如同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发出低吼：“王越！立刻点齐所有可靠兵马，准备车驾！曹操！袁绍！随我入宫，面见陛下和太后！王长史！陈主簿！立刻召集愿意走的公卿大臣，分发文书，准备撤离！”
“贾文和！”“诩在！”“西迁路线、沿途接应、长安安置，一切谋划，交由先生全权负责！”
“诩，领命！”
大将军府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瞬间以最高效率运转起来。所有人都知道，生死存亡，就在今夜！
然而，就在何进准备亲自入宫劝说皇帝太后时，一名小黄门（竟是何太后的心腹）哭喊着跑来：“大将军！不好了！宫中……宫中又出事了！不知何处传来谣言，说大将军要挟持陛下西逃，一些不明真相的侍卫和宦官鼓噪起来，堵住了嘉德殿！太后和陛下被围在里面了！”
何进眼前一黑，几乎吐血！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走！”他咬牙切齿，再次提起长剑，“去嘉德殿！我看谁敢拦我！”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洛阳皇宫之内，再次亮起了刀光火把。
而遥远的东方地平线上，董卓大军的铁蹄声，已隐隐可闻。
这座四百年的帝都，即将迎来它最漫长、最黑暗的一个黎明。
（第十九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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