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心已下,但执行起来却困难重重。
邵斯南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诡异的悖论:他拥有了一把可能是世界上最锋利的钥匙—时幽南那近乎bug的观察与推理能力,却找不到那扇可以被他撬开的锁。
他不可能真的带着时幽南去警察局档案室借阅卷宗,也不可能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城市里乱撞指望撞上凶杀案。网络上的流言蜚语真假难辨,大多是无稽之谈,筛选起来如同大海捞针,而且极度依赖运气。
焦虑再次悄然滋生,混杂着一种无力感。空有宝山而不得入,这种感觉几乎更令人沮丧。
转机发生在一个沉闷的下午。
邵斯南正在烦躁地浏览本地新闻网站,目光扫过那些千篇一律的社会新闻:交通事故、邻里纠纷、商铺失窃……毫无价值。时幽南则坐在他对面,手里拿着一本邵斯南为了给他科普而买来的厚厚的城市黄页,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翻阅着,眼神专注,仿佛不是在看电话号码和广告,而是在解读某种密码。
市政管道维修……南区第三大道计划停电……老旧社区消防设施排查……时幽南低声念着一些碎片信息,手指偶尔在纸页上停顿。
邵斯南没太在意,直到时幽南的动作忽然停住。
邵斯南。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细微的、代表发现异常的调子。
邵斯南立刻抬起头:怎么了?
时幽南将黄页推到他面前,修长的手指指向便民信息栏里一则极其不起眼的通告,字体小得几乎会被忽略:【暖心服务站公益项目招募临时志愿者,协助处理孤寡老人遗物整理事宜。联系人:陈女士,电话:XXX-XXXX】
邵斯南茫然地看着那则信息:这……有什么问题?整理孤寡老人遗物,听起来悲伤但寻常。
数据库交叉比对显示异常。时幽南的目光扫过房间角落里那台处于休眠状态的电脑屏幕,上面还残留着邵斯南之前浏览的本地新闻网页的模糊反光。本月社会新闻板块,关于独居老人意外身亡的简讯报道频率,同比上升3.7%。死因多为突发疾病、意外跌倒、或发现不及时。均为独立事件,未引起关注。
邵斯寒的脊背窜起一股凉意。他猛地坐直身体:你是说……
概率上存在微弱关联性。但更关键的是这个。时幽南的手指移向黄页的出版信息页,本版黄页印刷于六周前。而这则志愿者招募信息,联系人电话在过去四周内,于不同分类栏目(家政、医疗陪护、心理疏导)重复出现三次,每次服务的社区不同,但项目名称统一为暖心服务站。经联网核实(通过您的设备),该电话号码未在任何官方注册的公益组织备案中存在。其信号基站定位模糊,且近期活跃度异常增高。
邵斯南听得目瞪口呆。仅仅是从一本破黄页和偶尔扫过的新闻里,时幽南就提取并串联起了这么多分散的、看似无关的信息点,得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假设——可能有一个未被监管的、活跃的非法组织,在系统地、隐蔽地接触独居老人的遗产处理事宜。而那些老人看似自然的死亡……真的都那么自然吗?
这不是什么街头抢包或者夫妻吵架。这是隐藏在城市毛细血管里的、冰冷的、针对最脆弱群体的恶意。规模或许不大,但性质可能极其恶劣。
你……你能确定吗?邵斯南的声音有些干涩。
逻辑链完整度67.3%。时幽南冷静地评估,缺乏直接证据。但风险指数评估:高。建议:深入调查。
深入调查。四个字,重若千钧。
这不再是旁观和分析,而是要主动踏入那片灰色的迷雾。邵斯南感到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恐惧和一种病态的兴奋交织在一起。
这就是他想要的素材吗?阴暗,复杂,触及社会暗面,充满了推理和解谜的空间。完美契合《暗码追凶》的风格。
但也危险得多。如果他们猜测是真的,对方是一个有组织的、行事谨慎的团体。一旦被发现他们在调查……
邵斯南看了一眼时幽南。后者脸上没有任何恐惧或犹豫,只有一种等待指令的、近乎纯粹的专注。对他来说,这似乎只是一个需要解析的任务。
邵斯南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喉咙口的梗塞感。他拿起那个几乎只用于接收验证码的旧手机,手指颤抖着,按照黄页上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一个听起来十分温和甚至有些疲惫的中年女声传来:喂,您好?
您……您好,邵斯南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甚至带上一点社会新鲜人的怯生生,我看到了黄页上的招募信息,关于……整理老人遗物的志愿者?我想问问还需要人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似乎在评估。是的,我们还需要一些热心人士。请问您怎么称呼?以前有过相关经验吗?
我姓邵……没有经验,但我很有耐心,也……也想为社会做点事。邵斯南觉得自己演得糟透了。
没关系,有心就好。那位陈女士的语气似乎放松了些,我们主要是做一些简单的整理、登记和清洁工作,也需要一些体力。最近确实比较缺人。您明天下午有空吗?我们在西区的安平小区有一个服务点。
有,有空。邵斯南连忙答应。
好的,那明天下午两点,安平小区3号楼门口的便民信息栏旁边见。我会穿一件深蓝色的志愿者马甲。
电话挂断了。邵斯南的手心全是冷汗。
对方语气平稳,但背景音异常安静,疑似经过处理。提及具体时间地点果断,像标准化流程。同意无经验者参与,与处理敏感遗物所需的谨慎性存在逻辑矛盾。时幽南立刻给出了他的分析。
邵斯南点点头,心脏依然跳得厉害。他们很可能正走向一个陷阱,或者至少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潭。
但与此同时,一种强烈的创作冲动也开始在他血管里奔涌。他已经能想象到时幽南在那个环境里会如何观察,会发现哪些被忽略的细节,会如何一步步揭开隐藏在公益面具下的真相。
他打开绘图软件,新建了一个画布。这一次,面对空白,他不再感到恐惧。
幽南,他开口,声音稳定了许多,明天,仔细观察一切。每个人的表情,房间里的物品摆放,任何你觉得不协调的地方。记住所有细节。
明白。时幽南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光,那是他的核心程序被激活的光芒,任务目标:潜入观察,信息收集,逻辑分析,风险评估。
邵斯南开始勾勒草图。不再是漫无目的的涂鸦,而是有了明确的方向——一个看起来普通的老旧小区,一个穿着蓝色马甲的女人,一扇即将被打开的门,门后是温暖的阳光还是噬人的黑暗?身穿风衣的侦探身影隐藏在画面的角落,眼神锐利。
新的篇章,就在这令人不安的冒险中,悄然开启了第一笔。
而他不知道的是,几乎在他挂断电话的同时,城市某个角落的一个房间里,那个接电话的陈女士放下了一个没有任何通讯录联系人的一次性手机,对着房间里另一个看不清面容的身影低声道:
又来一个。看起来是个没什么社会经验的愣头青,声音很紧张。正好,明天那边缺人手处理垃圾。
另一个声音低沉地笑了笑:挺好。干净的生面孔,不容易引起注意。盯紧点,干完活就让他走,别多事。
明白。
电话卡被抽出,轻轻掰断,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面,已经有了好几张同样命运的废卡。
无形的网,正在缓缓收拢。而自投罗网的飞蛾,却以为自己找到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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