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的恩赏,如同一场盛大的流星雨,尽数砸向了太仆府。
为首的大太监,是秦始皇身边的近侍,那张布满褶子的脸上,堆满了谦卑而谄媚的笑意,尖细的嗓音在府邸上空回荡,将始皇帝的旨意一字一句地颂读而出。
“——赏,黄金万两,东海明珠百斛,锦罗绸缎千匹……”
一箱箱沉甸甸的赤金被抬了进来,打开的瞬间,那刺目的光芒几乎要将人的眼睛晃瞎。
紧随其后的,是十数名身姿婀娜的女子。
她们来自赵、魏、楚、韩,是六国旧都的绝色,莲步轻移间,环佩叮当,香风弥漫。每一个都低垂着眉眼,顺从中透着一丝被国破家亡磨砺出的凄楚,更添几分动人的风韵。
府中的仆役们早已看傻了眼,他们何曾见过这般阵仗。
这泼天的富贵,足以让大秦任何一位公卿都激动到颤抖,足以让一个家族数代都享用不尽。
苏晨立于庭院之中,神色平静,对着宣旨的太监拱手谢恩。
他的姿态无可挑剔,语气恭敬得体。
然而,当那名大太监念完最后一字,合上圣旨,满脸堆笑地递过来时,苏晨的心,却在无声无息间,沉了下去。
没有了。
赏赐的清单很长,长到足以彰显帝王的慷慨与喜悦。
金银,珠宝,美人。
唯独没有官爵。
他如今的官职,是太仆,位列九卿。可治愈丽妃玉漱这等天大的功劳,若按常理,封侯拜相亦不为过。
始皇帝却对此,避而不谈。
这绝非疏忽。
帝王的每一次赏赐,都是一次精密的政治权衡。赏赐财富与美色,是恩宠,也是一种消磨。它在告诉满朝文武,苏晨,是个懂得享乐、沉迷于物欲的人。
一个没有更高政治野心的人,才是一个安全的人。
苏晨接过那份沉甸甸的圣旨,指尖触及的丝绸,却带来了一股冰冷的寒意。
他送走了满脸谄笑的太监,挥手让下人将那些财富与美人安置妥当。
整个太仆府都沉浸在一种狂热的喜悦之中,唯有他一人,站在那堆积如山的金银前,感受不到半分温度。
他抬起手,一枚金光灿灿的饼金躺在掌心,冰冷,沉重。
这哪里是赏赐。
这是警告。
也是一道无形的枷锁。
嬴政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仿佛穿透了宫墙,正牢牢地注视着他。
今日,他可以因为玉漱而将你捧上云端。
明日,他就能因为你的功劳太大,而将你打入深渊。
伴君如伴虎。
这五个字,在这一刻,化作了最真实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
自己的性命,自己的未来,绝不能悬于嬴政一人的喜怒之上。
尤其是那个深埋于心底,那个足以让整个天下都为之颠覆的终极目标——
我儿为帝!
这个念头,是他穿越至今,唯一的执念,也是他一切行动的根基。
要让这个计划有哪怕一丝实现的可能,他就必须拥有棋盘之外的力量。
一股不属于朝堂,不听命于皇帝,只效忠于他苏晨一个人的力量!
强烈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让他瞬间清醒。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战国末年那四道光芒万丈的身影。
信陵君魏无忌,窃符救赵,威震天下。
平原君赵胜,合纵抗秦,义不容辞。
孟尝君田文,鸡鸣狗盗,皆为栋梁。
春申君黄歇,定鼎江东,权倾楚国。
他们为何能搅动天下风云?
凭的不仅仅是王室血脉,更是门下那三千食客!
那些食客之中,有剑客、有辩士、有谋臣、有奇人,他们是四公子身份的象征,更是他们安身立命、纵横捭阖的真正资本!
这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力量!
嬴政可以赏赐他金钱,可以剥夺他官位,却无法阻止他以私人的名义,供养门客!
他苏晨,有远超这个时代的见识,有系统赋予的种种神奇,为何不能效仿之?
甚至,超越之!
一个念头通达,先前所有的阴霾与不安,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沸腾的野心与冰冷的决断。
苏晨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回书房。
他亲自研墨,铺开一张上好的雪浪纸。
窗外的喧嚣与府内的欢庆,仿佛都与他隔绝开来。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一方白纸,与手中那支狼毫。
没有丝毫犹豫,他蘸饱了墨,笔走龙蛇。
每一个字,都写得力透纸背,锋芒毕露!
次日,天色微明。
咸阳城中无数早起的百姓与官吏,都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太仆府那扇平日里威严紧闭的朱红色大门外,被高高地贴上了一张白纸黑字的招贤令。
没有繁复的骈文,没有华丽的辞藻。
上面,只有短短几句话。
“太仆苏晨,诚招天下奇人异士。”
“不问出身,不论文武,凡有一技之长者,皆可入我府中为客。”
“一经录用,千金起步,上不封顶!”
这短短的几句话,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所有看到它的人的心上。
千金起步!
上不封顶!
这是何等的气魄!何等的财力!
消息如同一滴滚油落入了沸水之中,瞬间炸开!
整个咸阳城,这座大秦帝国的权力中枢,彻底沸腾了。
这张看似简单的招贤令,如同一块被奋力掷出的巨石,投入了本就暗流涌动的咸阳湖面。
激起的,是滔天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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