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这才恍然想起似乎是有这么个人,她看向贾蓉,眼中带着几分探究和好奇。
“哦?原来是她。你怎么单单就记得她了?”
她可不记得贾蓉往日来请安时,有那般细心去留意一个没在跟前伺候的小丫头。
贾蓉面不改色,依旧是那副从容淡定的模样,随口道。
“孙儿也是那日偶然瞥见,觉得那丫头灵秀,便记住了名字。方才见老祖宗要赏人,一时想起,便冒昧提了,还望老祖宗勿怪。”
贾母故意板起脸,哼了一声,语气中却带着几分调侃。
“你们这些猴儿崽子,一个个眼睛都毒得很!净会惦记我老婆子身边的好东西!罢了罢了,既然你开了口,又是一个我还没捂热乎的小丫头,给你倒也罢了。”
一旁的贾宝玉原本正可惜那几个姐姐,忽听得又有一个“颜色极好”名唤晴雯的,心思立刻活络起来,暗想。
既是颜色极好,又是老太太屋里出来的,岂能给了蓉大哥这样不知惜花的人玷污了去?
改日我定要求了老太太,讨来我院子里才好。
贾母调笑了一阵,复又对贾蓉正色道。
“既然你看中了,我便依你。只是那丫头如今规矩还没学全,毛手毛脚的,可不能就这么给了你。先放在我身边再调理些时日,也瞧瞧你是否真如自己所言,能痛改前非,做出个样子来。若果真学好了,表现让我满意,届时再将她赏给你,也算是一桩美谈。若你还是旧习不改,哼,那这好丫头你可就想都别想了。”
贾蓉嘴角微扬,心中并无急切。有贾母这句话,那晴雯便等于是提前挂上了他的名字,不过是早晚问题。
他点头应道。
“孙儿谨遵老祖宗教诲,必定勤勉自省,不负老祖宗期望。谢老祖宗恩典。”
贾母又坐着闲话了几句,问了问贾蓉的伤势,嘱咐他好生休养,莫要再惹父亲生气云云。
王熙凤在一旁凑趣,说了几句玩笑话,逗得贾母眉开眼笑。
约莫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贾母便起身,带着一众女眷丫鬟,浩浩荡荡地回西府去了。
贾珍急忙收敛起脸上的阴沉,换上一副恭顺的表情,快步跟出去送行。
临出门前,他猛地回过头,恶狠狠地瞪了贾蓉一眼,目光凌厉如刀,充满了警告与威胁。
贾蓉却只是嗤笑一声,全然没将他的威胁放在心上。
一个色厉内荏、即将被淘汰的老废物罢了,何须在意?
待贾母等人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贾蓉转回身,看向一直默默站在一旁、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秦可卿,语气平静地说道。
“你先去送送老太太和婶子她们。晚上……我去你那里。”
秦可卿正垂首想着心事,闻言猛地抬起头,先是一愣,随即脸上血色褪尽,变得愈发苍白。
贾蓉以往从不踏足她的正房,偶尔过来,也都是在贾珍那里受了极大的气闷,无处发泄,便跑到她这里来撒泼骂狠,摔东西砸碗,指桑骂槐地羞辱她,将所有的怨毒都倾泻在她身上。
每一次他来过之后,她都要偷偷哭上好几天,心惊胆战许久。
今日贾蓉虽然表现与往日大不相同,甚至隐隐有维护她之意,但长年累月的压抑和恐惧早已深入骨髓,让她下意识地只能往最坏处想。
她不敢奢望贾蓉真能一夜之间改头换面,只怕今晚……又是另一场噩梦的开始。
心中幽幽一叹,满是苦涩与绝望。
但她又能如何呢?
在这深宅大院,她无力反抗任何命运的安排。
她只能强挤出温顺柔弱的笑容,点了点头,低声道。
“是,大爷。我……我这就去。”
说罢,匆匆敛衽一礼,带着贴身丫鬟宝珠,脚步有些虚浮地转身离去,那纤细的背影在秋日的庭院中,显得格外单薄而凄凉。
而贾蓉站在原处,目送那一行人影消失在荣宁街的拐角,脸上的平静渐渐褪去,转为一种深沉的思索。
方才堂屋中的一番交锋,虽暂时压下了贾珍的气焰,也得了一点意外之喜,但他深知,这只是开始。
贾珍绝不会善罢甘休,而自己想要在这府中立足,乃至实现那“重振家声”的誓言,光靠一点小聪明和贾母偶尔的维护是远远不够的。
他需要力量,需要真正属于自己的势力。而在这深宅大院,除了明面上的权势,还有一些隐藏的力量,或许可以为他所用。
心思既定,他并未返回自己的院落,而是脚步一转,穿过重重庭院廊庑,朝着宁国府西路深处——贾氏宗祠的方向行去。
宗祠所在之地,格外肃穆宁静。
刚一踏入院门,一股庄重古朴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贾蓉抬头,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高悬于门楣之上的那面巨大的黑底金字匾额——“贾氏宗祠”,四个大字铁画银钩,气势磅礴,旁有一行小字。
“衍圣公孔继宗书”。
匾额两侧,是一副同样是衍圣公题写的对联。
“肝脑涂地,兆姓赖保育之恩;功名贯天,百代仰蒸尝之盛”。
字里行间,透着对贾氏先祖功业的无比尊崇。
院中以白石板铺就甬道,两侧苍松翠柏挺拔屹立,四季常青,更添庄严肃穆。
月台之上,摆放着青铜古鼎等祭祀重器,上方悬挂着一面更加耀眼的九龙金匾,乃是“大燕太祖御笔亲书”的“星辉辅弼”四个大字,两旁配着御赐对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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