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谊会礼堂里的人声渐渐稀疏,只剩下三三两两收拾东西的同事,木质地板反射着窗外昏黄的余晖。
文丽正和办公室的两位女同事说着话,准备一同离开,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她身后响起。
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独特的磁性,沉稳而清晰,穿透了周遭的杂音,精准地落入她的耳中。
“文丽同志,你好。”
文丽的身体下意识地一僵。
这个声音很熟悉。
她转过身,心脏的鼓点骤然加快。
何雨柱就站在不远处,夕阳的光线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他已经脱掉了那身沾着烟火气的工装,换上了一件浆洗得发白的衬衫,袖口整齐地挽到小臂,露出结实而有力的线条。
他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眼神干净而直接,就那样坦然地看着她。
“何……何雨柱同志。”
文丽感觉自己的舌头有些打结,一股热气从脖颈升起,迅速蔓延到了耳根。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脸颊的温度在升高。
“刚才听了你的发言,很受启发。”
文丽定了定神,由衷地说道。这是实话,她没想到一个食堂的厨师,能对工厂的生产和工人的精神面貌有那样深刻的见解。
“哪里,就是一些粗浅的个人感悟。”
何雨柱大方地笑了笑,丝毫没有居功的姿态。
他的目光在文丽身上短暂停留,随即话锋一转。
“倒是文丽同志,作为一名人民教师,你们才是真正的灵魂工程师。”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真诚的赞叹。
“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请你这位工程师,去旁边的国营饭店坐坐,喝杯茶?”
邀请来得直接而坦荡。
他没有丝毫的扭捏作态,那句“灵魂工程师”的恭维,又带着恰到好处的尊重,让人完全生不出拒绝的念头。
文丽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
她身旁的同事用胳膊肘轻轻碰了她一下,脸上是善意的、看热闹的笑容。
“……好。”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走出礼堂,傍晚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白日的燥热。
何雨柱没有让沉默发酵。
他很自然地找着话题,从最新的国家五年计划,谈到轧钢厂里新引进的苏联设备,再讲到车间里发生的趣闻轶事。
他的谈吐风趣,见识广博,观点总能一针见血,却又用最朴素的语言表达出来。
文丽安静地听着,偶尔插上一两句话。她惊奇地发现,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奇异的魅力,他似乎对世界充满了无穷的好奇心和探索欲,完全颠覆了她对“厨师”这个职业的刻板印象。
他不像一个整天围着灶台打转的人,更像一个走遍了五湖四海的行者。
到了国营饭店,里面人声鼎沸,充满了饭菜的香气和碗筷碰撞的清脆声响。
何雨柱显然是这里的常客,服务员老远就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他没有看菜单,熟络地点了几样小菜,又要了一壶上好的龙井。
饭桌上,热气腾腾的茶水驱散了最后一丝尴尬,气氛变得轻松融洽。
文丽也渐渐放下了心里的矜持,在何雨柱的引导下,聊起了自己的生活。
“我平时……”
她略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很喜欢读苏联小说。”
说出这句话后,文丽的眼中闪烁起一种纯粹的光芒,那是独属于沉浸在精神世界里的人才会有的光彩。
“我特别向往书里那种纯粹又热烈的爱情,充满了浪漫主义的激情,为了理想和信念可以奋不顾身。”
她说完,双手捧着温热的茶杯,有些期待地看向何雨柱,想听听他的看法。
这是一种试探。
她潜意识里,渴望知道这个让她产生好感的男人,在精神世界上,是否能与自己站在同一个高度。
她甚至已经预想了他的两种回答。
要么,为了迎合她,干巴巴地附和几句。
要么,像厂里许多务实的工人一样,直接批判那是脱离实际、虚无缥缈的东西。
何雨柱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附和,也没有批判。
他端起面前的青瓷茶杯,送到唇边,轻轻呷了一口,似乎在品味茶汤的甘苦,又似乎在组织语言。
放下茶杯时,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那些故事确实很美好,读起来让人心潮澎湃。”
他先是给予了肯定,让文丽的心稍稍安定。
“不过,故事终归是故事,生活最终还是要落回到柴米油盐上来。”
话音刚落,文丽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下去。
果然,还是这样。
她握着茶杯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些。现实与理想的鸿沟,终究还是横亘在他们之间。
“但是,”
何雨柱的声音忽然拔高了些许,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转折力量。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凝视着文丽,那双眼睛里仿佛有火焰在跳动。
“能把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平淡无奇的东西,经营得有滋有味,让人每天都对生活充满期待,这本身,不就是生活中最伟大、最浪漫的艺术吗?”
他没有讲任何大道理,也没有试图去打压文丽的浪漫幻想。
他只是用一种巧妙得近乎于狡黠的方式,将自己最平凡的厨师职业,直接升华成了一种创造美好的“生活艺术家”的形象。
文丽彻底愣住了。
她的大脑仿佛被这番话冲击得停止了运转,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把柴米油盐,经营成艺术?
把平淡生活,过出浪漫?
她从未听过如此新颖,又如此深刻的观点。这比任何小说里的豪言壮语,都更贴近生活,也更触动人心。
何雨柱看着她脸上无法掩饰的惊讶,嘴角自信地上扬。
他用一种半开玩笑,却又无比笃定的语气,掷地有声地说道:
“所以,文丽同志,我敢保证,我亲手做出的菜,可要比那些苏联小说里的文字,有味道多了!”
这番话,充满了强大的自信和一种独属于他的幽默感。
没有激烈的辩论,没有空洞的承诺。
它就那样轻飘飘地,却又无比精准地,击中了文丽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看着他自信的笑容,看着他明亮的眼睛。
在这一刻,她第一次觉得,“厨子”这个身份,竟然也可以如此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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