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下戏院，请了天团，五万大洋砸出去，听见的响声却不够大。
林原坐在书房里，指尖轻轻敲击着黄花梨木桌面，眉头微蹙。
账面上还趴着三万块。
这笔钱像是一块沉甸甸的烙铁，烫得他心烦意乱。
亏钱的速度，还是太慢了。
他必须想个办法，让这笔钱以一种更华丽、更迅猛、更无可挽回的方式，蒸发掉。
于是，一张名为“艺术殿堂极致升华方案”的计划书，新鲜出炉。
采购部经理姓孙，是个新招来的中年人，以老实本分著称。此刻，他捧着那份薄薄几页纸的计划书，手却抖得像是秋风里的落叶。
纸张的边缘，被他指尖的冷汗浸得微微发皱。
“东……东家……”
他的声音干涩，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您看，这……这座椅，全部换成意大利进口的真皮沙发？名录上说，一把……五十块大洋？”
孙经理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人攥住了。五十块大洋，够他一家老小嚼用小半年了。
林原抬起眼，目光清澈，语气却不容置喙。
“有必要。”
他站起身，踱到窗边，用一种悲天悯人的咏叹调说道。
“孙经理，你要明白。我们卖的不是戏票，是一种格调，一种身份。来看戏的客人，坐的不是椅子，是尊严。他们的每一次呼吸，都必须浸润在最高雅的艺术氛围里。这是体验，顶级的体验！懂吗？”
孙经理被这套说辞砸得晕头转向，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艰难地把视线挪回计划书，指着下一条，声音更虚了。
“那……那后台呢？演员的休息室，铺……铺波斯地毯？这……观众也看不见啊……”
林原猛地转身，脸上是痛心疾首的表情，仿佛孙经理问出了一个多么愚蠢、多么亵渎神圣的问题。
“糊涂！”
他一声低喝，震得孙经理一个哆嗦。
“艺术家的心情！创作的灵感！这些是何等珍贵的东西？它们是无价的！我们必须用最尊贵的礼遇，去呵护他们的每一次心跳，才能激发他们最璀璨的才华！我们后台的奢华，不是为了给观众看的，是为了让艺术本身，燃烧得更猛烈一些！”
林原走到孙经理面前，俯下身，一字一句地敲打着他的认知。
“记住我的原则：不求最好，但求最贵。”
“你，明白吗？”
孙经理已经彻底放弃了思考，只剩下本能地点头。
“明……明白了……”
就这样，在一道道“不计成本”、“务求奢靡”的指令下，林家最后的家底，如开闸泄洪般涌向了那座名为“百乐门”的销金窟。
最后一万多大洋，化作了从法兰西远渡重洋、光是运费就够寻常人家吃用一年的巨型水晶吊灯。
化作了盥洗室里镀金的水龙头。
化作了墙壁上描着金边，连花纹都透着“我很贵”气息的丝绸墙纸。
钱，终于花光了。
当账房先生报告最后一笔款项已经支付时，林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那是一种卸下千斤重担的轻松，一种大功告成的舒爽。
他仿佛能听见系统任务完成的美妙提示音，正在不远处向他招手。
然而，他等来的不是系统提示音。
而是一阵急促的、蕴含着怒火的敲门声。
林家的行为，终于让某些人抓到了足够将他钉死在耻辱柱上的把柄。
林家祠堂。
香火缭绕，气氛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数十位林氏宗族的旁支长辈齐聚一堂，黑压压地坐满了太师椅，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公审的肃杀。
祠堂正中，二叔林宗耀一身素色长衫，站在一排排黑漆漆的祖宗牌位前，老脸涨红，声泪俱下。
他的声音，带着刻意放大的悲愤与颤抖，回荡在空旷的祠堂之内。
“列祖列宗在上！我林宗耀今日召集宗族大会，实乃被逼无奈，痛心疾首啊！”
他猛地转身，枯瘦的手指直直指向站在门口，神色淡然的林原。
“看看他！看看我们林家这位好族长！前后不到半个月，整整八万大洋的家产，被他挥霍一空！”
“他买下金陵城里谁都不要的破戏院！请来一群不知所谓的疯子演戏！最后，更是把我们林家最后的血汗钱，全都砸在了那些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上！”
林宗耀越说越激动，捶着胸口，一副心痛到无法呼吸的模样。
“真皮沙发？波斯地毯？水晶吊灯？这是要干什么？这是要把我们林家往死路上逼啊！这是要挖我们林家的祖坟啊！”
一番极具煽动性的控诉，瞬间点燃了所有旁支亲戚心中的那把火。
“我提议，立刻罢免林原的族长之位！否则，我等无颜面对林家的列祖列宗！”
林宗耀振臂高呼，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得计的精光。
“对！罢免他！”
“不能让这个败家子毁了林家百年基业！”
“八万大洋啊！我的天！他怎么敢的啊！”
一时间，群情激奋。
指责声、怒骂声、叹息声，像是一道道浪潮，从四面八方向着祠堂中央的林原拍打而去。
面对这千夫所指的场面，林原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慌乱。
他甚至还觉得有些无聊。
他慢悠悠地迈开步子，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到了祠堂中央，正对着那一张张愤怒或贪婪的脸。
他站定，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二叔，各位长辈，稍安勿躁。”
他的声音不大，却有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压过了现场的嘈杂。
祠堂里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林原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全场，朗声开口。
“各位只看到了我花钱，如流水一般。”
“却没看到，我这番操作背后，真正的深意。”
他顿了顿，给足了众人消化和好奇的时间。
“如今是什么时代？是变革的时代！风起云涌，不进则退！我们林家的纺织业为何一步步走向没落？就是因为故步自封，抱残守缺！我所做的一切，正是要打破常规，为我们日薄西山的家族，寻求一条全新的、光明的出路！”
他猛地一指祠堂大门之外，语气陡然激昂起来，充满了感染力。
“我不是在装修一个戏院！”
“我是在打造一个艺术的殿堂！一个只属于金陵城最顶尖那一批人的社交圣地！”
“你们以为我买的是沙发地毯？不！我构建的是一个圈层，一个普通人挤破头也进不来的上流圈层！这叫什么？这叫产业升级！你们，懂吗？”
一番云山雾罩，夹杂着无数听起来无比高大上词汇的说辞，如同天雷滚滚，直接把在场大部分只懂柴米油盐和布匹生意的族人，给彻底说懵了。
产业升级？
社交圣地？
上流圈层？
这些词，他们每个字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却完全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
看着众人那副将信将疑、又被唬住的表情，林原知道，火候到了。
他趁热打铁，声音铿锵，立下了军令状。
“我知道，各位心中还有疑虑。”
“这样，我林原，今日就在列祖列宗面前，以族长之位担保！”
他伸出手指，斩钉截铁。
“若百乐门开业一个月内，不能走上正轨，盈利也好，名声也罢，只要没达到我所说的效果！我，自愿让出族长之位，从此分文不取，净身出户！”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
决绝，干脆，没有留任何余地。
林宗耀等人就算想再逼迫，也找不到更好的借口了。
他们阴沉着脸，相互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都看到了压抑不住的冷笑和贪婪。
一个月？
就凭那个鬼都不知道演什么的疯子戏班，和那能吓死人的天价装修？
别说一个月，三天都撑不下去！
好，很好。
这可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他们心中已经认定，一个月后，这林家族长的位子，必将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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