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乐门大戏院要重新开张。
这个消息，仿佛一夜之间在金陵城里生出了无数张嘴，从东城的码头工，到西城的洋行买办，无人不晓。
真正引爆全城的，是那些贴满大街小巷的宣传海报。
老城墙斑驳的砖面上，新刷的惨白浆糊还未干透，一张张巨大的海报便覆了上去。纸面设计得极为古怪，没有伶人的画像，没有剧情的介绍，只有一片混沌的、令人费解的色块。
色块中央，是几个用狂草写就的艺术大字。
《梦的几何》。
字迹龙飞凤舞，张牙舞爪，多数人甚至都认不全。
海报最下方，一行小字却清晰得刺眼。
“普通座五十块大洋，包厢一百块。”
“抢钱啊！”
一个刚从布行卸完货的苦力，唾了一口，指着那价格骂骂咧咧。
“五十块大`洋！老子在码头扛大包，一天不歇，得扛上大半年！”
“林家那个大少爷，是彻底疯了！”
金陵城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石子的池塘，瞬间喧腾起来。这件事迅速发酵，成了开年以来最大、最荒唐的笑话。
街头巷尾，茶馆酒楼，三教九流，话题都离不开那个“败家子”林原。
“听说了吗？林家那个傻子，八万大洋盘了个鬼都不去的破戏院！”
“盘了也就算了，还请了一帮疯子演戏，票卖一百块一张！哈哈，他是嫌自己祖宗的棺材板太厚实，想给撬开透透气！”
“我看他不是想赚钱，是想把林家的祖产一口气败光，然后上街要饭！”
商界圈子里，人们则用一种更专业的眼光，等待着看林原如何血本无归。
一些与林家素有生意往来的布商，更是聚在一起摇头叹息。
“幸好，幸好当初没把女儿许过去。”
“谁说不是呢？这要是嫁过去，不出三年，嫁妆都得让他给败光了！”
风暴中心的始作俑者，林原，却对这一切极为满意。
外界的反应，比他预想的还要热烈。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票价定的如此离谱，剧目又如此奇葩，但凡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花这个冤枉钱。
为了确保亏损计划万无一失，他甚至进行了最后的加码。
他把开业当天请来暖场的舞狮队都给退了，定金都没要。
新上任的剧院经理，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人，拿着辞退文书，手都在抖。
“东家，这……这不合规矩啊。开业当天，连个响动都没有，也太冷清了。”
林原坐在宽大的老板椅上，用一种悲天悯人的艺术家口吻，缓缓指示道：
“开业当天，不必准备任何招待。”
“有点心水果，也全部撤掉。”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背着手，用一种咏叹调的语气说：
“我们的艺术，不需要那些世俗的东西来点缀。”
经理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觉得自家老板的脑回路，可能跟正常人不太一样。
但薪水给得实在太多了。
他只能躬身领命，默默照办。
……
城南，得意楼。
金陵城最大、最热闹的茶馆。
二叔林宗耀这几天，是他这辈子过得最快活的日子。
他每日雷打不动地来这里占据最好的雅座，点上一壶顶级的碧螺春，什么也不干，就支着耳朵听。
听满座的茶客，如何绘声绘色地编排、嘲讽他的那个“好侄儿”。
每听到一句“林家败家子”，他就舒坦地呷一口滚烫的茶水。
茶汤的苦涩滑入喉咙，回甘的却是权力的芬芳。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林原灰溜溜让出族长之位的场景。
“二爷，您就擎好吧！”一个旁支的族人凑了过来，满脸谄媚地给他续上水，“等那破戏院关门大吉，咱们就用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把您抬上族长的位子！”
林宗耀捻着自己精心修剪过的八字胡，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他摆了摆手，故作姿态。
“低调，低调！”
“毕竟是自家侄儿，他栽了跟头，我这个做二叔的，心里也‘难过’得很呐！”
那“难过”两个字，他说得抑扬顿挫，尾音拖得老长，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幸灾乐祸。
整个金陵城，从上到下，都诡异地形成了一种共识。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幸灾乐祸地等待着。
等待着百乐门开业那天。
等待着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林家大少，如何被现实狠狠地扇一个耳光。
而林原，对这一切浑然不觉。
或者说，他懒得去理会。
他悠闲地躺在自家院子的藤椅上，午后的太阳暖洋洋地洒在身上。
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手里盘着两颗光润的核桃，静静等待着亏钱任务完成，系统奖励到账的美妙时刻。
一切，尽在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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