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纱窗爬进书房时，林川已经在玄关站了十分钟。
他右手提着文件袋，左手反复摩挲袋口的封条——那上面还留着昨夜台灯烤出的褶皱。
母亲早起熬粥的香气从厨房飘来，混着父亲刮胡子的电动剃须刀嗡鸣，像根细针轻轻扎着他的太阳穴。
小川，吃两个鸡蛋再出门。周秀芬端着瓷碗从厨房探出头，蓝布围裙上沾着几点面粉，赵教授是苏晚的老师，咱们礼数得周全。
林川喉结动了动，把到嘴边的妈您别忙咽回去。
他接过鸡蛋时碰到母亲的手，皮肤下的血管跳得厉害——和昨夜心理监测周报里的血压曲线如出一辙。
宁州大学心理学系在老校区一栋红砖楼里。
赵教授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混着旧书与薄荷膏的气味先涌出来。
林川敲门时，听见里面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接着是金属眼镜架轻磕桌面的脆响：进来。
老人正俯身在藤编椅上，花白的头发被窗外的风掀起几缕。
他接过文件袋的动作很轻，像是在接什么易碎品，老花镜滑到鼻尖时，林川看见他眉间的褶皱慢慢拧成川字。
这不是普通紧张。赵教授的手指停在心电图波形图上，指甲盖压着一处剧烈起伏的尖峰，你看这里，T波高尖，血压在0.3秒内飙升20mmHg——这是深层的创伤性回避反应。
当事人面对特定人物时，身体会自动进入防御状态，比意识更快。
林川喉结滚动，把手机里的视频截图推过去。
画面里郑鸿远站在阴影中，嘴唇微张的轮廓被放大成特写。
赵教授的老花镜滑得更低了，镜片后的目光像手术刀般刮过屏幕，最后落在周秀芬模糊的背影上。
我可以出具《心理干预建议书》。老人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但需要伦理委员会审批，流程至少三天。
我来协调。
声音从门口传来。
苏晚抱着一摞社区文件站在那儿，发梢沾着晨露，藏青色工作牌在胸前轻晃。
她走进来把文件摊在赵教授桌上，封皮上宁安市高危老人心理保护试点的红章还带着墨香：上周社区刚批了这个项目，周阿姨符合独居高龄亲属重大决策期的保护范围。
林川望着她耳后那缕被风吹乱的头发，忽然想起昨夜保温桶里的南瓜粥——米是一颗一颗熬化的，和她做事的方式一模一样。
赵教授的钢笔尖在建议书末尾顿了顿，最终落下浓墨重彩的签名。
下午三点，川晚生鲜法务部的会议室里，投影仪的光在林川脸上投下明暗交叠的影。
他面前摊着从社区档案系统调出来的协议副本，附件第十七条的字在视网膜上烧出个洞：项目重大决策需经导师会签，且导师有权指定战略合作伙伴。
林总，我们模拟了三种推演路径。法务总监老周推了推眼镜，激光笔在战略合并四个字上划出红圈，最保守的情况下，郑鸿远可以通过六次关联交易，在18个月内实现控股。
更隐蔽的是这个青年独立基金——资金池由郑氏信托管理，您妹妹只有使用权，没有支配权。
林川的指节抵着太阳穴，指腹能摸到突突的跳动。
他想起昨夜林小雨摔门时的眼泪，想起妹妹高中填志愿时躲在被窝里哭的样子——那时他以为自己是在保护她，现在才发现，有些陷阱藏在为你好的糖衣里。
签约日的宁州国际会议中心，水晶灯把大厅照得像落了满屋子星星。
郑鸿远穿一件月白唐装站在主台中央，银须在灯光下泛着柔光，活像谁家慈爱的爷爷。
陈律师抱着黑皮文件夹站在他侧后，镜片反着冷光，像两柄收在鞘里的刀。
林小雨穿件白衬衫站在嘉宾席最前排，袖口被她攥出细密的褶皱。
她抬头望主台时，林川看见她喉结动了动，和母亲端鸡蛋时那个动作像极了。
他坐在后排角落，手机悄悄贴着掌心，家徽系统的界面在屏幕上亮着幽蓝的光——昨夜他用掉了累积三个月的亲情值，换得这次实时情绪监测权限。
下面有请林小雨女士上台，与郑鸿远先生签署合作协议。主持人的声音像根细绳子，在空气里绷得笔直。
林川的拇指在手机屏幕上轻轻一按。
系统界面骤然变红的瞬间，他的后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周秀芬的焦虑值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上窜，心跳频率从98跳到128，波形图上的尖峰几乎要刺破屏幕。
他快速截图，手指在发送键上悬了三秒，最终按下。
赵教授冲进会场时，西装下摆还沾着实验室的粉笔灰。
他直接走向主办方台，把一份盖着宁州市心理健康促进中心红章的文件拍在主持人面前：根据《宁州市高龄人群心理健康保护条例》第二十三条，建议暂停涉及周秀芬女士亲属的重大决策程序，直至完成心理评估。
会场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郑鸿远的笑容像被按了暂停键，眼角的皱纹还维持着慈祥的弧度，眼底却结了层冰。
他转向赵教授时，声音依然温和：赵教授，这是学术干预，还是政治施压？
林川站起来，投影仪的光突然打在他身上。
母亲的心电图在大屏幕上展开，像道狰狞的闪电：这是我妈过去一个月的心跳记录。
您每次出现，她的心跳就像在逃命。他调出昨夜的视频帧，周秀芬切菜的手悬在半空，刀刃离指尖不过半寸：您说我不会再让你选错的时候，她差点切到骨头。
全场寂静得能听见水晶灯里电流的嗡鸣。
郑鸿远的银须微微发抖，他抓起西装外套时碰倒了茶杯，深褐色的茶水在台布上晕开，像块正在扩散的瘀青。
经过林川身边时，他压低声音，每个字都淬了冰：你以为挡得住？
她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林小雨是在郑鸿远摔门的瞬间冲出去的。
她跑过走廊时，高跟鞋声像串碎裂的珍珠，在墙壁间撞出回音。
林川追进楼梯间时，看见她背靠着防火门，肩膀抖得像被风吹的芦苇。
哥，你毁了我的机会！她转身时，眼泪砸在林川衬衫第二颗纽扣上，我熬了三个月的项目书，求了二十个投资人...
我没毁你，我在救你。林川把她抱进怀里，能感觉到她的心跳和母亲监测图上的尖峰重叠在一起，真正的机会，不该用妈妈的心跳换。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家徽系统的提示光透过布料渗出来。
林川摸出手机，屏幕上的界面焕然一新：【亲情场域干扰解除，签到功能恢复，奖励升级：家族关系洞察卡（可使用3次）】。
卡片在屏幕上浮动着，三道微光分别指向林小雨、周秀芬、林建国，像三根细弱却固执的灯芯。
林小雨的哭声渐渐弱了，她抬起脸时，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哥，你说的......都是真的？
林川望着手机里浮动的卡片，指尖轻轻碰了碰指向林小雨的那道微光。
有些答案，或许该用更温柔的方式去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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