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配送站的玻璃幕墙斜切进来，在林川手机屏幕上投下一道亮斑。
他拇指划过订单数据页，复购率83%的红色数字刺得人眼睛发烫——这是他带着团队熬了二十七个通宵，逐个社区蹲点收集口味偏好，甚至给独居老人额外配送姜茶换来的成果。
叮——手机在金属货架上震动，园区运营部的通知像块冰砸进掌心。
林川划开消息时，后槽牙不自觉咬了咬：重点扶持项目的烫金标题下，协议附件的PDF图标泛着冷光。
他点开的动作很慢，仿佛在拆一枚未爆弹。
第一页还没看完，他的手指就蜷成了拳。
对赌条款里连续两季度GMV3000万的数字像把刀，划开了扶持的伪装——川晚生鲜目前月均GMV刚破五百万，就算把社区团购、企业定制全算上，两季度翻六倍也近乎天方夜谭。
更让他寒毛倒竖的是末尾那行小字：本协议签署即视为接受园区统一舆情管理。
统一舆情管理？他对着手机冷笑，指节叩了叩货架，这是要我们当提线木偶。
电话拨给苏晚时，他正盯着配送站外挂着的川晚生鲜招牌。
那是苏晚亲手设计的，用了她社区工作时最爱的暖橙色。
铃声响到第三声，对面接起：川哥？
帮我查新经促会。林川摸出烟又掐了，重点查他们这两年扶持过的企业，尤其是没活过孵化期的。
电话那头停顿半秒，纸张翻动声清晰传来：我现在在市科技局档案室，昨天你说之后，我就申请调了非公开简报。
等我，傍晚带东西找你。
挂了电话，林川仰头看天花板。
通风口漏下的风裹着生鲜区的草叶香，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焦躁。
系统界面突然在视网膜上跳动，他下意识闭眼再睁——签到地点果然标着宁州硅谷创业服务中心，可奖励栏一片空白，只有道细如血丝的红纹从亲情值进度条边缘爬出来，像要撕开什么。
系统也不对劲。他低声呢喃，指尖轻轻碰了碰太阳穴，是在警告我？
傍晚的社区公园飘着紫薇花香。
苏晚踩着滑板车过来时，马尾辫上沾了片落叶。
她把牛皮纸袋往林川怀里一塞，发梢还滴着刚跑完档案室的汗珠：17家企业，全是高潜力初创。她翻出简报内页，手指划过打印的企业名录，你看这家做AI养老的，去年还拿过省级创新奖，签了协议三个月就被收购；还有这家社区医疗平台，创始人现在在国外，朋友圈停更在签约当天。
林川的拇指在质疑园区评审黑幕的标注下顿住。
他想起上周在创业沙龙上，自己曾公开说过园区流量分配该晒晒太阳，当时台下有几个穿灰西装的人记了很久笔记。
他们在筛选顺民。苏晚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不听话的，连骨头都要啃干净。
夜色漫进公园长椅时，林川的掌心全是汗。
他望着苏晚手机里那家AI养老企业被收购的新闻，标题是行业整合新典范，配图里原创始人笑得比哭还难看。
系统界面突然发烫，他低头，看见那道红纹已经爬满整个进度条，像血管要炸开。
别怕。他对着空气说，像是安慰系统，又像在给自己打气。
次日清晨，林川把修改版协议折成三折，放进西装内袋。
周秀芬今早特意给他熨了这件浅蓝衬衫，说谈生意要精神。
他站在园区管理办公室门口时，玻璃倒映出他绷紧的下颌线——协议里三条补充条款，每一条都像在抽新经促会的脸。
接待员是个穿香奈儿套裙的女人，涂着酒红色指甲油。
她扫了眼协议，涂了睫毛膏的眼睛挑起来：林总这是来创业，还是来革命？
创业的前提是活着。林川把协议推过去，你们要的不是企业，是提线木偶。
话音未落，手机在口袋里震得发烫。
第一条警报是支付平台的：您的账户因疑似刷单行为被冻结，解冻需提供近三月所有订单物流凭证。第二条是供应商的：因内部调整，本周有机蔬菜供应暂停。第三条是宁州眼的推送，标题刺得他瞳孔收缩——《川晚生鲜霉变门：老人吃坏肚子，社区集体投诉》。
配图里，周秀芬正弯腰挑菜，背景是菜场角落堆着的烂白菜。
林川点开放大，发现照片是拼接的：母亲的脸来自上周社区活动的合影，烂白菜是另一张图的局部。
他的指甲掐进掌心，指节白得像要断裂。
玩阴的。他对着接待员笑，那笑比哭还冷，但你们不该动我家人。
当晚的晚饭桌上，糖醋排骨的香气裹着硝烟味。
周秀芬夹起一块肉放进他碗里，镜片后的眼睛眯成细线：小川，你眼皮跳了一整天。
妈，我...
是不是生意出事了？周秀芬把他的碗往手边拉了拉，你爸今早去买菜，听见几个老姐妹说网上的事。
林建国突然放下筷子，起身去厨房端来个玻璃饭盒。
盒盖掀开时，是码得整整齐齐的时蔬：我挑了最新鲜的，明早带去厂里，老伙计们嘴刁得很，不好吃的他们可不肯夸。他拍了拍饭盒，咱们的菜，不怕人尝。
林川盯着父亲手背的老茧，突然想起前世住院时，父亲也是这样拍着保温桶说鸡汤熬了三小时。
喉咙像塞了团棉花，他抓起手机冲进书房，手指在社区群里快速打字：各位叔叔阿姨，川晚发起真实订单挑战——今天下单的顾客，拍张食材照片 手写评价，我出邮费寄到社区服务中心。
苏晚，帮忙组织志愿者核验？
消息刚发完，苏晚的语音就弹进来：我已经在打印核验表了，周阿姨刚才还说要当志愿者组长。
深夜的创业园B1层泛着霉味。
林川顺着苏晚给的坐标，在走廊尽头找到那扇贴电路维修的铁门。
他抬手敲门，指节刚碰到门板，门就吱呀开了条缝。
烟味混着咖啡香涌出来。
沈知远叼着烟，衬衫领口松了两颗扣，镜片后的眼睛像狼一样亮：你就是那个不肯签字的林川？
听说您这儿能修电路。林川指了指门贴，我这儿有个麻烦，可能需要高级维修。
沈知远笑了，把烟按在旁边的可乐罐里：进来吧。
园区监控死角的好处，就是能说点实话。
凌晨两点，林川躺在配送站的折叠床上。
系统界面突然发出刺目的光，他猛地坐起——亲情值进度条不知何时已满，却没像往常那样升级。
取而代之的是一行赤红文字，像用血写的：【亲情溢出，信念凝结】。
奖励栏开始刷新。
第一样是舆情反转模板，介绍里写着可定制真实用户证言传播路径；第二样是供应链应急通道，标注着本地私域流量联盟57家小微供应商。
林川的指尖抵在模板输入框上，鬼使神差输入了父亲的话：咱们的菜，不怕人尝。他设定传播节点：社区群→本地宝妈圈→退休教师论坛→市消费者协会公众号。
发送前，他望向窗外——创业园的霓虹像铁栅般困住夜色，而他手机屏幕上，发送按钮正泛着暖橙色的光，像把钥匙。
系统突然震动，应急通道的界面自动弹出，最顶端是一行小字：清晨六点，宁州老菜场后巷，穿蓝围裙的鱼贩。
林川关了手机，躺回折叠床。
窗外的天开始泛白，他望着天花板笑了——这一次，他不会再让任何人，把他的园子，变成笼子。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